由于王安、宋晉與王體乾的本管太監皆為萬歷十六年司禮監的秉筆大珰,到了第二天,魏忠賢因為朱翊鈞的一筆勾畫便從“魏四”改名為“李進忠”的事跡,就成了三人之間心照不宣的一種疑慮。
此時這三人與魏忠賢坐在一艘形制普通的剝船上,經通惠河從北京東城區東便門,向東往通州北關五河交匯處駛去。
魏忠賢牢記孫暹的叮囑,對這三位正兒八經內書堂出身的小閹不敢有絲毫輕視,他知道自己接手的是一樁極其棘手的賭局,此刻力所能及的,只是想盡辦法擴大贏面。
好在他們四人的年紀不相上下,再加上魏忠賢意外得到了穿越者朱翊鈞的那一筆御勾,剝船剛駛進南護城河,魏忠賢就充分發揮了他無賴會交際的人格優勢,與他將來成為“九千歲”后的黨羽和政敵打成了一片。
“……其實依照宮中的規矩來講,你是沒必要非得改名的。”
四人一開始熟絡,宋晉就笑著向魏忠賢科普道,
“宮中改姓的內臣都是和皇爺同姓的,一般都是由‘朱’改姓‘諸’,啊,就是越王勾踐后代無諸的那個‘諸’。”
魏忠賢對書本上的知識知之甚少,聞言只能回道,
“反正都是為了避諱,那避諱的本質是甚么呢?不就是皇爺高興不高興的事兒嗎?只要皇爺知道了高興,那我這姓名就算沒白改。”
一旁的王體乾靠著艙壁笑道,
“噯,這不一樣,由‘朱’改‘諸’是有掌故的。”
魏忠賢心道,這么點事兒你們還窮講究,
“是嗎?”
王安接口道,
“《禮記》中有‘公族無宮刑,不翦其類’的說法。”
王安嘴上接著話,眼睛卻是看著船艙之外的景色,他的語氣斯斯文文的,聲音卻十分嘶啞,即使是在閹人之中,這種嗓音也是很稀奇的。
這是魏忠賢在入宮后的一項發現,宦官的聲音并非如同民間所傳聞的那般肖似女人,許多跟他一樣,在成年發育后才閹割的內官實際上仍然保持著男性特有的渾厚低沉的嗓音。
而像宋晉與王體乾這種七、八歲就閹割的老牌內官,他們的聲音則更像是進入青少年發育時期前的男童,清清脆脆的,總之是不難聽。
只是這種不難聽的嗓音放在一個成年男人的身上就有一種奇怪的錯位感,一個年紀不小的男人用稚童的聲音議論家國大事,乍聽上去,就仿佛宦官們的嗓子眼兒里都住著一個個男童妖精,專門喜歡在宿主說話的時候一把掐住他們的嗓音,細想過去是挺瘆人的。
魏忠賢回道,
“那這《禮記》說的,跟我剛才說的不還是同一個道理?皇爺聽到宦官和公族一個姓,就想到絕后的說法,所以不大高興,因此姓朱的宦官一律都要改名,那先前皇爺聽到我的姓名,也同樣不高興,于是我也要改名,那這不是很合情合理嗎?”
王安慢慢轉過頭來,魏忠賢這才發現他的長相也和其他宦官有點不大一樣,王安的耳朵極白,是那種比宦官潤白無須的面孔膚色還要白的瑩白,雙目炯炯有神,亮如曙星,嘴巴闊闊方方的,是面相中典型的“聰明超常,貴人眾多”的福氣長相。
“你既然這樣想,那你改了也沒甚么。”
王安道,
“從前那個由‘朱’改姓‘諸’的諸升曾與我為同官,萬歷十年后就被降發去南海子凈軍,我后來去南海子看他,總覺得他這姓名是白改了。”
“他要不進宮,在老家當農民,也是種地澆菜干粗活,進宮之后改了姓名,到最后也是在南海子種地澆菜干粗活,壓根也沒人在乎他是不是同皇爺一個姓。”
魏忠賢聽了,只是樂呵呵地笑道,
“就一個姓的事兒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