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科考無虞嘛,這總是比當上了再撤要簡單得多罷。”
朱翊鈞努了努嘴,他知道他現在只要順著李氏夸她幾句博學,就能輕易獲得她的好感,但朱翊鈞猶豫片刻后,還是決定采用實事求是的態度跟李氏說話。
畢竟他也是受夠了那一群大臣和太監了,他身邊好不容易出現了這么一個知識水平同他相當的人,一個能夠深度交流的伙伴是值得珍惜的。
“其實呢,這個故事八成是杜撰的。”
朱翊鈞十分認真地糾正道,
“北京朝陽門外,有個‘天下英才冢’,你知道這個名頭是打哪兒來的嗎?是天順七年會試時,貢院失火,因考生都被鎖在考棚內答卷,結果一百多名舉人被活活燒死。”
“后來萬歷二年的時候,張居正吸取這場教訓,將貢院的木質考柵改建為磚墻瓦頂的房屋,且在號巷門口設有水缸和號燈,所以即使今年這貢院當真失火,也斷然燒不到要延誤考期的地步。”
“再者說,無論貢院是否失火,我要真想讓焦竑當不成萬歷十七年的狀元,難道對我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嗎?”
李氏反問道,
“你真能忍心隨意去改變一個歷史人物的人生?我看你不像是這樣的人。”
朱翊鈞氣定神閑,
“哦,我懂了,你這是激將法,不激得我開始肆意濫用手中權力就不算完是罷?人家焦竑二十五歲中舉人,后來七次會考名落孫山,直到五十歲才考中狀元,你還在這里要我讓人家第八次落榜,這也忒不厚道了。”
“雖然在你我看來,這些歷史人物都是活在故紙堆里沒有隱私的紙片人,但是我覺得,即使是紙片人,我們也應該去尊重他們的人生。”
李氏道,
“那你就該直接承認,你既沒有想讓焦竑落第,也沒有真的想殺李贄,甚至根本沒有要將王承勛追究到底,你就是對誰都不忍心下狠手彈壓。”
朱翊鈞道,
“這是三件完全不同性質的事情,你不要混為一談,歷史是有慣性的,不是想怎么改就怎么改的,譬如這焦竑,他不但是萬歷十七年的狀元,還是萬歷二十五年的順天府鄉試主考官。”
“如果不是焦竑在那一年從落卷中發掘出了徐光啟,認為徐光啟是‘名世大儒’,把他從落第拔置成解元,那徐光啟就不會在萬歷二十八年去南京拜見他的恩師焦竑,并首次見到了耶穌會士利瑪竇。”
李氏道,
“所以從歷史上來說,焦竑是徐光啟和利瑪竇的引薦人?”
朱翊鈞道,
“可以這樣認為。”
朱翊鈞抬起頭來,仍用那種現代人才擁有的柔軟目光注視著李氏。
他心里其實是有些小得意的,大臣和太監對他俯首帖耳、言聽計從都沒教他有這種得。
他這人就是這點別扭,端著現代人的架子,必得由另一個看得懂的現代人來承認他那架子端得好,他才心里舒坦。
他對李氏的喜歡也由來于此,李氏是在這個時代唯一一個能全然懂得他的善良坦蕩、磊落博學,對權力剛直不阿、對歷史運籌帷幄的見證者。
朱翊鈞此刻甚至還暗含了一種期待,他希望李氏可以接著問下去,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互打機鋒。
她問得越細,他就越能全方位地去展現他那驚人的仁德與令人吃驚的知識儲備量,也就越是能勾引她。
對,勾引她,勾引也是朱翊鈞的審美觀念所造成的一大后果。
他覺得能受他本身勾引,而不是受皇權勾引的女人才能讓他接受去與她戀愛。
雖然他知道皇帝這個身份能為他帶來更多數不清的女人,但是他所受的教育就總讓他覺得,女人還是要靠勾引來的才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