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道,
“這不是最基本的尊重他人嗎?你如果說這是寬容,那我覺得待人寬容很簡單,這方法就是呢,我把每個人都看作是潛在的李文亮,所以我絕對不會輕易就判一個人死刑?!?
朱翊鈞的目光仍是那么溫柔如水,男人擁有這種眼神一般都會被認為是多情的,但是李氏望向他時,她敏銳地發覺朱翊鈞的眼里并沒有那種由男女之情而產生的特殊介質。
李氏當然不會因為朱翊鈞不喜歡她而難過,她是現代人,已經不再需要把一個女人的價值建立在男人對她的評判上了,她已經超過那個女性覺醒的歷史階段了。
她不會覺得自己用性魅力吸引不了朱翊鈞是因為她自己不夠好,這就好比她同樣也不會因為朱翊鈞不喜歡吃素而難過,因為她知道這只是朱翊鈞他個人的口味和習慣,吃素沒有不好,她李氏也沒有不好,所以她不是難過。
她只是蠢蠢欲動,她想如此高尚如此不受權力左右的男人,他體內一定緊繃著一根隱形的弦,一旦這根弦被某個人某件事所挑動,其發出的共振與回響一定是他竭力所克制不住的。
女人就是有這么一點讓男人為自己例外的幻想,如果李氏碰到的是努爾哈赤,她同樣也會希望努爾哈赤為她對遼東漢民網開一面。
可惜她碰到的是比她還要圣潔百倍的朱翊鈞,于是她事極必反地被激起了一種破壞欲,好比花叢老手遇到了純情處子,李氏就現在就眼巴巴地想去破壞朱翊鈞的這份克制。
她覺得朱翊鈞這樣下去鐵定是甚么都干不了,一個不敢判死刑的皇帝遇到一群敢肆意將他人置之死地的人中龍鳳,那結局講不定比歷史上的萬歷皇帝還要糟糕。
所以她得改變他,畢竟女人生來所負擔的一項任務就是去改造男人,但是朱翊鈞這人偏偏就不怎么好改造,男人專有的暴力、欲望、嫉妒心、征服欲,他是統統不露出一點兒端倪。
他把自己苦熬成這個樣子,哪個女人能單靠自己就去改變他呢?
“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一個人?!?
李氏邁步子,離開魏忠賢方才站立過的地方,重新回到了皇帝身側,
“但是要是有人用殺人威脅到了你的皇位,你還會寬恕他嗎?”
朱翊鈞沒有拒絕她的靠近,
“難道你現在想通過攻擊我而激起我的嗜殺欲?不會罷?”
朱翊鈞朝李氏抬起頭,
“倘或沒了我,還有哪個明朝男人肯像我一樣優容你呢?”
李氏低下頭,那雙猩紅如血的大紅唇一直湊到了朱翊鈞唇邊,
“色字頭上一把刀,聽說萬歷皇帝一夜納九嬪,你難道不想試試嗎?”
朱翊鈞撇開頭道,
“所以后來萬歷皇帝股骨頭壞死了嘛?!?
皇帝這時還有點好笑,
“別告訴我你就這幾招,口勸不成就身誘,一點兒都不像現代女性啊。”
就在這時,殿門外出現了些許響動,原來是方才奉命拿人的宦官回來了,在門外探問皇帝是否現在就要把人送進殿中對質。
朱翊鈞隨口朝殿外應了一聲,喚人進來,心下想著趕緊找理由把人安全遣走了事,畢竟這萬歷十七年剛開了個頭,倘或是在現代,他在年開頭是連殺生都要百般謹慎的。
不料那殿門剛從外頭被推開了一道縫兒,朱翊鈞連李氏從前的對食究竟長甚么樣子都沒看清,李氏就當機立斷,一把從朱翊鈞頭上扯下他那向來戴得規規整整的翼善冠,接著半倚著扶手往皇帝懷里像模像樣的一坐,把搶下來的翼善冠朝殿門處一丟,厲聲吼道,
“此奴婢覬覦后妃,罪不可赦!皇上圣旨,命你等將其拖出乾清宮外,塞堵口舌,速速杖斃,絕不能再任其憑空污蔑皇室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