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賢沒有像一般的古代人一樣一直待在家鄉給父母養老盡孝,但是他在內廷發達之后,將自己兄弟姐妹的孩子都提拔到了京城,能辦差的辦差,能封爵的封爵。
用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魏忠賢唯一一個能在人品上一票否決的大毛病就是嗜賭,至于其他方面,無非是不愿意屈從于鄉土環境下衍生出來的社會規則罷了。
將心比心,他朱翊鈞自己到現在都沒辦法接受忽然變成了“六歲孩子的爹”呢,怎么能要求魏忠賢因為十幾歲結婚生子就甘心一輩子待在家鄉當一個普通農民呢?
所以朱翊鈞這時候實際上挺想安慰老魏兩句的,再過幾百年像他這樣的人就多了,不喜歡結婚生孩子、不愿意過家庭生活根本不是甚么罪過。
幾百年后背井離鄉功成名就的人滿世界都是呢,像他魏忠賢這樣后來還提拔自家親戚族人的,已經算是有情有義了。
然而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你說朕信重小人,可焉知……朕本身就是小人呢?”
魏忠賢一愣,顯是沒料到皇帝竟會自貶至此,饒是他一慣能說會道、油嘴滑舌,一時卻也接不上話來。
朱翊鈞見狀又補充解釋道,
“咳,朕的意思是,太祖皇帝有海禁之策,而朕想為太祖皇帝之不許,難道不也是不肖子孫?你大可不必這般介懷。”
朱翊鈞揮了揮手,頗有些好笑地道,
“朕是真不知道你在擔憂甚么。”
魏忠賢慢慢直起身來,朱翊鈞的這番說辭,實則是在故作輕松地偷換概念,并沒有解答他的疑慮,但皇帝這般態度,卻反使他不敢再追問下去。
不錯,皇帝待他,那是再寬容也沒有了,甚至那已經不叫寬容,那簡直是屈尊紆貴。
他說自己是不孝不義,皇帝就說朕也是不肖子孫,從太祖爺到先帝,大明的哪個皇帝都沒對奴婢這樣“平等”,偏偏這樣的“平等”,卻教魏忠賢感到毛骨悚然。
魏忠賢這時候有一種直覺,他直覺皇帝一定是將他看作了比倭寇、韃虜還要兇惡的一種敵人來對付,以至于不得不以萬乘之軀而惺惺作態。
魏忠賢對這種直覺的來源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意外地相信這種直覺,賭徒對自己的直覺一向是很迷信的,
“皇爺這般信重,實在是讓奴婢手足無措。”
魏忠賢思忖片刻,斟酌道,
“只是單此奴婢一人,辦不成這樣大的事業。”
朱翊鈞聞言卻想成了另一回事,他暗道,九千歲果然是九千歲,一有機會就想方設法地培植黨羽,
“的確,是該需要幾個幫手。”
魏忠賢趁勢試探道,
“不知皇爺,可否從鄭娘娘宮中支派些人來……”
朱翊鈞驀地一驚,脫口即道,
“不可。”
魏忠賢頓時閉上了嘴,深深伏下身去。
朱翊鈞喘了口氣,心想,這莫非就是歷史軌跡的自我修正?
魏忠賢想從翊坤宮中討要內侍當幫手,則必然會遇上那個給朱常洛進獻紅丸的宦官崔文升。
而歷史上魏忠賢專權時,確實將崔文升召任總督漕運兼管河道,難道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朱翊鈞穩了穩聲線,將萬歷皇帝對鄭貴妃的寵愛當成了自己方才瞬間失態的理由,
“這怎么說得?廠衛番子難道還不夠你支派的?非得從貴妃那里要人?倘或你就非得缺這幾個人,朕不如將朕的御前十俊賜給你當仆從,定然比貴妃宮里的還威風些。”
魏忠賢果然將朱翊鈞的反常當成了對鄭貴妃的格外維護,忙叩首道,
“是,是,奴婢怎敢狐假虎威?”
魏忠賢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