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師兄從未向他提及,若非今日到了生死關頭,恐怕他一輩子也來不了此處。
“巳指禪”早已煉得爐火純青,而且疼痛素來無法成為春生和尚的阻礙,所以沒費什么事兒,他便把身上的箭矢盡數摘取出來。又點了自己肩頭的“肩髃穴”和大腿的“環跳穴”,止住血勢。
上面,箭雨似乎停了,他隱隱約約能聽到“怒衣衛”的走動與發號施令的呼喝。
想到師兄慧分長老,他心頭又是一沉。一個半點武藝都不懂的出家人,為了幫自己的忙,愣奓著膽子把右鳳納蘭紅唬了半天,沒叫她一早騰出手來夾攻自己。此刻師兄的樣子不難想象,尤其金蛇禪師近來沒少見這樣的場面。“阿彌陀佛!”抬頭向上,他念了一聲佛。出家人最大的好處是無話可說、沒時間說、不想說的時候,一句阿彌陀佛,總顯得高深莫測,又無往不利。
連經文都來不及念上一句,金蛇禪師便急忙尋起了出路。他知道,“怒衣衛”素來就有掘地三尺的本事。
貓著腰,春生和尚沿著地道緩緩前行,這里暗無天日,使人很容易失去對時間的判斷。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聽到了風聲。
循聲步去,來到一個路口。這里不辨東西南北,只有原始意味十足的左右。他拿不定主意。這時,忽然有光,不在別處,在他自己的身上。揭開蝴蝶扣絲絳,春生和尚將東西從衣內縫制的口袋中拿出來,正是那日令自己弒君殺主,冒天下之大不韙奪走的天書。
此刻,地道內,這卷巴掌大的仙物正微弱的泛著彩光,亦如那日天王山頂出世時一般迷離,充滿魅惑。
春生和尚不明白此為何來,仙物為啥會在這兒發光發亮?“難道……”他心中涌上一股竊喜,“大難不死必有后?!钡乃自?,似乎要在自己的身上應驗了。
選了右邊,但春生和尚剛出去沒幾步,神光便暗淡下去。他立馬折回,走向左邊,彩光逐漸增強?!肮唬瑢毼镌谶@邊!”
道路愈加深入,天書所發出的光亮愈加炫目,把前方路面照得五顏六色,亦真亦幻。他相信自己將再次見證世外的秘密,可忽然一股凄涼涌上心頭,自己竟成了秘密唯一的見證人,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會相信。又是一場孤獨的狂歡嗎?“你們都不信,全天下沒一個信,除了平僧,還有……”還有皇上,是呀,可唯一相信此道的人,卻被自己殺了。怎么一不留神,自己就給自己做了一個死局呢?被人誆了不冤枉,自己把自己套進去,那才叫冤枉!
金蛇禪師心中一起一伏,把自己一生的得失撈起來掰開揉碎,好好算了算,自己到底該高興呢,還是落淚呢?一時間,他混沌了。
盡管念頭放了空,身子卻鬼迷心竅似的繼續前行。忽然,他不知怎么的回過味兒來,心頭一緊?!帮L呢?”一回身,眼前情景,即便他修了幾十年的佛禪,心性再穩,亦是瞠目結舌,半晌沒迸出一個字來。“路呢?”來路竟憑空消失了,身后是一堵實實在在,未經開鑿的泥墻。自己難道從這土里鉆出來的嗎?他摸著濕軟厚重的泥土,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從土疙瘩里蹦出來的樣子,畢竟自己是個大活人,不是一根兒蘿卜!
一時間,和尚猶豫了。幾十年,他何曾如此誠惶誠恐,裹足難前過。但大半輩子,自己都在跟人打交道,何時跟這些神頭鬼腦有過交情呢?雖然他侍奉佛陀,敬鬼神,度亡靈,可用的都是人的方式,遵照的是人的規矩。眼前這場忽如其來的變故,確實不在他的應對之中。
仙書的光亮暈染了周遭,把一切自以為是的東西都涂抹上了艷色,仿佛萬物從此扭曲變形,“真假”以一種滑稽的姿態,粉墨登場。
忽然,春生和尚似乎聽到一聲呼喚,他靜下心來細細聆聽,那聲音像是從心里傳出來的,再一聽,又像從前方傳過來的。聽了幾遍后,那呼聲猶如囈語,伸出一把鉤子似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