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衫病榻纏綿,身子虛弱,每日趕路不過三四個時辰,而蜀道自古難行,這一路便如蝸行牛步,白衣雪心中焦急,卻也徒呼奈何。
這一日申時,來到渠州境內的文崇鎮。天色尚早,白衣雪見沈泠衫已十分勞倦,便在鎮上找了一家客棧投宿。吃晚飯時,店內客人不多,除了沈、白,惟有一桌坐了三四位頭戴逍遙巾的文士,一邊喝酒,一邊討論著時局。
白衣雪聽那幾人談吐不凡,也便留意細聽。那幾人先是痛罵金人暴內陵外、反復無常,接著又談論起朝廷的忠臣良將來,說完了岳飛、韓世忠的忠鯁不撓,又談起扼守四川的吳玠、吳璘兄弟,以及吳玠、吳璘的子輩吳拱、吳挺等人。眾文士七嘴八舌,盛贊其吳氏一門精忠報國、戰功卓著。其中一人說道“金人有四長曰騎兵,曰堅忍,曰重甲,曰弓矢。而我大宋有吳玠、吳璘二吳,足以御之?!庇嗳私該嵴拼笮?,舉杯同飲。
白衣雪聽了,不免對吳氏兄弟悠然神往“師父也曾提起過吳玠、吳璘,言其昆仲二人簡素愛民、剛勇善戰,是大宋不可多得的輔弼良將?!鄙蜚錾莱粤艘稽c素菜和一小口米飯,力倦神疲,先行回房歇憩去了。那群文士高談闊論,白衣雪聽得津津有味,喊來店伴,要了一碗鲊肉、一小碟鹽豉和一壇酒,自斟自飲起來。
眾文士酒澆塊壘,逸興橫飛。一人高舉酒杯,大聲道“江水鄉蚊蚋甚惡,予方窮居,日以為苦,因裒腹笥,得蚊事廿有七。古圣賢無一言之褒,是為可誅也。作誅蚊賦?!闭Z聲抑揚頓挫,余人齊聲叫好。那中年文士續道
“其辭曰惟朱明之肇序兮,迨白藏之紀時。火爍金而方熾,露漱玉而易晞。眷羲和之自東,起咸池而徂西。邁崦嵫以頓轡,歸曚汜而匿暉。羣陰之綽綽,襲夜氣之索索。爰有黍民,出于廬霍,呼朋引儔,訝雷車之殷殷;填空蔽野,疑云陣之漠漠……飲不過于滿腹,性無饜而肆蠚。若乃皓魄之亭亭,萬木之欣欣,悼永晝之執熱,徙綠蔭以怡情。遽見侵而稍稍,復輕揚以營營……仁既不足以強名,智又不足以自蔽,徒肆情以饕餮,競鼓吻而唼噬。宜先哲之永嘆,謂通夕而不寐??烂善浜巫R,亦炎涼而絕義……蓋嘗究厥譜系,考于典集,實蚩尤之余孽,始涿鹿之誅殛。僅存膚血之遺余,致滋種類之蕃息?;騽e派于腐壞,或聚族于幽濕,惟可夜游,鮮從門入。驟致身于云臺,而羽翼翾翾。遽逞威于河內,而人馬籍籍。但類非于華胄,實盡銜于毒螫,宜見憎于世俗,夫豈間于今昔……永滅蚩尤之裔,庶使天下之為人臣者,得以安其君;大慰勤猛之志,又使天下為人子者得以寧其親。不復使無用之物,無窮之毒,存于世。此誅蚊賦之所以名也?!?
他一路洋洋灑灑吟詠下來,間隙余人不時擊節叫好。白衣雪聽得不甚明白,忍不住起身走過去,作了一個揖,問道“請恕小子愚魯,敢問先生,此賦是何人所作?”
那文士醉眼惺忪,停箸斜睨道“小官人是外地來的吧?”
白衣雪道“是。”
旁邊一名胡須花白的文士笑道“這就是了。作此賦者,大大的有名,姓虞,名允文,字彬甫,曾任本地的知州?!卑滓卵芭丁钡囊宦?,詳問這篇《誅蚊賦》的文中之義。那花白胡須的文士平素耽讀詩書,自負滿腹經綸,見有人虛心請教,極為得意,當即不厭其煩地加以詳解此文乃虞允文以蚊蚋荼毒人間,而喻金人“飲不過于滿腹,性無饜而肆蠚”、“逞威于河內”,主張除惡務盡,“不復使無用之物,無窮之毒,存于世”,永絕后患等等。
白衣雪聽了他的詳解,恍然大悟,不禁拍案叫絕,對這位虞允文意往神馳,贊道“妙文!痛快!敢問這位虞公今在何處?不知能否拜識虞公尊顏?”
那名吟詠文賦的中年文士道“哎喲,這可不巧了,虞公早已不在川地?!卑滓卵┠樕下冻鲞z憾之色。那吟詠文賦的中年文士又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