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生了這些個火盆,總也難抵寒意。”
白衣雪一時無言,隔了片刻,道“唐焯給的藥丸,還在吃么?”室內熏了藥香,濃而不烈,嗅之令人氣血流通,頓生通達九霄之感。
沈泠衫“嗯”的一聲,說道“每日都在吃,只是好象……好象也沒有什么效果……”
白衣雪惻然無語,抬眼見書案上的一尊六孔花瓶中,扦插了一枝臘梅,清疏古瘦,風韻宛如天成,贊道“妹子,這是你的手藝吧?你的手真巧。”
沈泠衫微笑道“我前幾日早晨起來,見院子里的臘梅凌霜傲雪,沖寒而開,心里喜歡得緊,便去院中摘了一枝。”
白衣雪湊上前去,見那似枯非枯的枝條之上,數朵小花白蕊黃瓣,清新素雅,正自迎寒怒放,一股淡淡的幽香,令人神怡心曠,笑道“這花兒真是好看。臘梅為百花之先,花開春前,在寒冬臘月里獨自花開,人稱‘寒客’,這個名字倒是絕妙。”
沈泠衫幽幽地道“寒客……寒客……嗯,這花兒玉骨冰肌,韻勝格高,不畏冰雪風霜,凌寒傲然綻放,生命力如此頑強,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寒客’。”頓了一頓,喃喃地道“只是比起花兒,我這位‘寒客’,望秋先零,怕是挨不過……挨不過今年這個冬天了……”說到最后,神情凄苦,臉上卻又分明有著萬般生的眷戀。
白衣雪聽了,只覺萬箭攢心,強笑道“妹子……你……不要胡思亂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妹子,我聽說臨安城里的牡丹最美,等冬天一過,春暖花開之時,我們一起去西湖賞花,你說好不好?”
沈泠衫憔悴蒼白的面頰隱隱現出一層淡淡的紅暈,低聲道“明年春上?”
白衣雪笑道“是啊,臨安春天的花會,還有八月十五的錢塘江觀潮,都是極其熱鬧的,我們豈能錯過?當年蘇東坡作杭州通判,有一回陪同知州沈立,去安國坊的吉祥寺觀花,數百種不同品種的牡丹花,總數有幾千株,爭妍斗艷,美不勝收。令蘇東坡詩興大發,脫口吟道‘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 醉歸扶路人應笑,十里珠簾半上鉤。’妹子,你看,十里珠簾半上鉤,春光與花景,將這臨安城的心神,都給拘了去呢……”
沈泠衫珠淚瑩然,微笑道“好……明年春上……我們一起去看牡丹……”
白衣雪笑道“嗯嗯,你我一言為定。”二人一時無言,靜靜地望著炭盆中跳躍不定的火苗發呆。過了良久,炭火“噼啪”一陣輕響,白衣雪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斜眼瞥見書案上一支毛筆擱在青玉筆格上,想來方才沈泠衫正在屋內伏案寫字,微笑道“妹子,你最近在練什么字?”
沈泠衫蒼白的臉上霎時涌上一片紅云,略顯慌亂,輕笑道“哪里在練什么字?只是胡亂涂鴉,打發時間罷了。”
白衣雪笑道“我能瞧瞧么?”走到書案旁,拿起一張紙來,但見紙上寫有數行娟秀的小字
“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字字苦參商,故要檀郎讀。”
這是北宋陳亞寫的一闋別具風味藥名詞的前闋。陳亞熟諳藥名,一生寫有藥名詩詞達百余,佳句如“風月前湖夜,軒窗半夏涼”,頗為后人稱頌。這闋《生查子》雖是其一時俳諧之詞,然而所寄所興,均大有深意。其語言淺白,白衣雪略一沉思,已明其間獨運匠心“相思”、“意已”(薏苡)、“白紙”(白芷)、“苦參”和“郎讀”(狼毒)均為藥名,皆不著痕跡地嵌于詞中,而詞中所含之意,更是炳若觀火,無須多言。
他一顆心怦怦直跳,一抬頭,只見沈泠衫雙眸粲粲如星,凝囑不轉地盯視著自己,心下更覺微亂,笑道“妹妹寫得一手好字!”放下手中紙箋,又拿起一張來,那紙上同樣寫了數行娟秀的小字,卻是唐人張籍的一首藥名詩
“江皋歲暮相逢地,黃葉霜前半夏枝。子夜吟詩向松桂,心中萬事喜君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