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草和白衣雪用罷晚飯,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來。二人趁著夜色,悄悄出了宮門,不多時到了沽衣巷。
進了巷子,行至東首的一處宅院門口,楊草隔著大門的門縫,向內張望,忽地臉色一變,輕輕“咦”了一聲。白衣雪低聲問道“怎么?”
楊草道“我瞧東廂房透著燈光,難不成皇城司那幫鳥察子還沒走人?”轉念一想,不由地心頭一緊“唉喲,不好,莫非是有人覬覦那本《折柳手抉微》,深夜來此盜取?”他打一手勢,與白衣雪兜了一個圈子,來到后屋,果見東廂房透著亮光的窗戶之上,顯出一個長長的人影來。那人正在屋內來來回回踱步。
楊草不知屋內是否還有他人,當下不敢造次,悄無聲息地來到廂房的窗下,在手指上蘸了些唾沫,慢慢地在窗戶上摳了一個小洞,湊前向內窺探,但見昏黃的油燈映照下,一名中年漢子腰懸長刀,背負雙手,正在焦急踱步,似乎是在等人,房內并無他人,物品也無凌亂翻動的痕跡。
楊草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之后,心中甚感奇怪,回身向白衣雪輕輕擺指,示意他不要出聲,安心等待。
隔了良久,廂房的板門忽地“滋嘎”一聲響,一人閃身而進。中年漢子聞聲一驚,站定了腳步,雙掌交叉,一前一后,護在胸前,喝問“是誰?”
屋外的楊草和白衣雪心中也自一驚,均想“風聲雖大,但此人竟是來得毫無聲息,輕功也算了得。”楊草凝目瞧去,那人約莫三十六七歲的年紀,臉上滿是精明乖戾的神氣,一身黑色夜行衣打扮,身材瘦削,長手長腳。
夜行人笑道“于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
中年漢子目光閃動,道“暮鴉?”
夜行人笑道“正是。在下姍姍來遲,讓閣下久等了。”
門外的白衣雪聽了夜行人自報家門,不禁動容,思忖“暮鴉突然現身此地,看來陰法韓所說金國細作潛入之事,倒非空穴來風。此人功夫如此之好,一旦拿到了情報,要想出城,定是輕而易舉。”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一會須不得讓暮鴉輕易走脫了。
楊草心中也是驚疑之極,一時不明他們何以深夜在此暗會,心想倒也不急于動手,先靜觀一陣子,瞧清情勢再說。
中年漢子冷冷地道“鷹目讓我在此恭候尊駕,卻是久等不來,你看這都是什么時辰了?”
暮鴉笑道“閣下勿怪,要怪就怪這座臨安城。”
中年漢子冷笑道“此話怎講?”
暮鴉道“李義山的這首《隋宮》,腐草螢火,垂楊暮鴉,寫盡了大隋亡國后的凄涼景象。然而在下日前來到臨安城,城內處處大興土木,歌舞升平,一派繁華太平景象,比之我大金國的中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在下流連徜徉其間,因此耽擱了些時辰,還請見諒。”
中年漢子臉色微變,說道“尊駕倒是好興致。”
暮鴉道“臨安,臨安,臨時茍安,倒也很妙。嘿嘿,南京開封府陷落不過十余年的光景,我看你們的皇帝老兒,已將此臨時茍安之地,當作‘長安’了罷。”一番話說得中年漢子默然不語。楊草和白衣雪聽了,亦暗自羞慚,戶外寒風凜冽,二人卻感到臉上一陣陣的燥熱。
隔了片刻,中年漢子淡淡地道“尊駕倘若喜歡臨安,不妨可以考慮留下來,長住此地。”白衣雪瞧不見屋內的情形,但覺此人的聲音,聽來有點耳熟,卻一時也想不起來是誰。
暮鴉聞言臉色一變,雙目射出兩道冷電,將中年漢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冷笑數聲,說道“東南之地闊野千里,水網交織,自古便是溫柔富貴之鄉。柳三變膾炙人口的名篇《望海潮》寫道,‘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在下來到城中,所見所聞,處處吳儂軟語,鶯歌燕舞,當真名不虛傳,也難怪我大金國的郎主,對此東南繁華之地,頗為神往,想親來看上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