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驚隱點頭道“金人性子多變,兇殘如豺狼虎,子憺苦撐這些年委實不易,我看這般俯仰由人的日子,原也不要再過了。”向著胡忘歸道“子憺,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
胡忘歸微微一笑。鐘摩璧一拍大腿,說道“著啊!大丈夫立于天地間,豈能久居人下?‘或躍在淵,無咎’。當(dāng)年四大山莊受命各自分居一方,意在韜光養(yǎng)晦,待時而舉。如今數(shù)十年過去了,中原山河易主,尚難光復(fù),江南又將岌岌可危,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情形。倘若守著祖宗的成規(guī)不變,摩天大王帶兵殺到,歲寒山莊不免就要玉石俱焚了。”
胡忘歸嘆道“人在江湖,又寄身異朝亂世,如浮萍飄零而不由己,那也是無如之何。”
鐘夫人一直默不作聲,此際站起身說道“事不凝滯,貴在變通。眼瞅著敵人的大刀都砍過來了,難不成我們還要挺著脖子,任敵人砍么?幾十年過去了,時移勢易,我們這么做,老祖宗如若地下有知,想來也不會有所怪責(zé)。等到日后情形變好了,胡師哥再回到雪山,也無不可。”她說的是吳儂嬌語,語調(diào)平和而不失抑揚,語速適中又不失頓挫,聽來十分悅耳,一席話說得眾人頻頻點頭。
盧驚隱道“妹子說得是。既然大伙兒都無異議,那么煖寒會之后,等到物什都收拾妥了,歲寒山莊的老老少少,便同我們一起南下。”程錦嫦是盧驚隱的表妹,是以他并不稱呼鐘夫人,而以妹子相稱。
白衣雪聽了,心中又憂又喜憂的是煖寒會上,莫翎剎若是無法如約而至,南遷之后,只怕更難相見;喜的是一旦南遷,歲寒山莊算躲過了一劫,芮婆婆她們得以安享晚年,免遭金人的屠戮。憂喜交加、患得患失之際,想要聽聽歲寒南遷,究竟是遷往何地,然而師父和沐滄溟等人議來議去,卻始終未有提及,耳畔就聽到胡忘歸苦笑道“事急從權(quán),眼下別無他法,避得一時,是一時吧。等到克復(fù)神州的那一日,再回雪山。”
鐘夫人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唉,老百姓盼的無非是天下太平,亂世兇年的,誰也沒個清凈日子過。”頓了一頓,向著胡忘歸問道“當(dāng)年靖康之變,金主完顏吳乞買攻下了東京,擄走了徽、欽二帝,隨即北歸,卻也未敢悍然南下。其后岳飛、張俊、韓世忠、劉光世、劉锜、吳玠等將領(lǐng),奮勇抗金,宋金互有勝負,戰(zhàn)事膠著不下,雙方遂訂下合約,我大宋得以保住江南的半壁江山。胡師哥,這個完顏亮,難道比起完顏吳乞買來,野心更大么?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胡忘歸沉吟片刻,轉(zhuǎn)身向著白衣雪道“雪兒,你去將我書桌上的那張箋紙拿來。”白衣雪依言去往非蕊非萼齋取了過來。胡忘歸將箋紙遞與鐘夫人,說道“嫂嫂請看。”鐘夫人不明其意,接過在手,但見箋紙上寫了一闋《念奴嬌》
“天丁震怒,掀翻銀海,散亂珠箔。六出奇花飛滾滾,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顛狂,素麟猖獗,掣斷珍珠索。玉龍酣戰(zhàn),鱗甲滿天飄落。 誰念萬里關(guān)山,征夫僵立,縞帶沾旗腳。色映戈矛,光搖劍戟,殺氣橫戎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與談兵略。須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鐘夫人看罷,鐘摩璧、沐滄溟和盧驚隱也都一一接過看了。盧驚隱贊道“好字!”
胡忘歸微微一笑,說道“信筆涂鴉,有污清目,倒叫元晦兄見笑了。”
盧驚隱凝目詞作,驚嘆道“此詞意境奇峻,氣勢磅礴,一掃前人詠雪之窠臼,是子憺兄的新作么?”
胡忘歸苦笑道“非也,非也。此乃金主完顏亮的一闋舊作。”盧驚隱等人聽了,不免面面相覷。
胡忘歸道“雪山是苦寒之地,八月北風(fēng)即起,入冬更是大雪紛飛。我久居此地,故而對‘雪’情有獨鐘……”
白衣雪聽了心中一酸“難怪他給我起的名字之中,帶了個‘雪’字。”又想“媽媽的名字之中也帶有一個‘雪’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