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夫人聽到那名削瘦青年的叫聲,忍不住側頭看了他一眼,贊道“閣下好眼力!”裙裾翩躚,出掌卻是連綿不絕。
兜羅綿又名兜羅毦,是一種生于兜羅樹上的細棉,潔白纖軟,如云似霜,佛家以此贊嘆世尊軟綿綿的佛手。兜羅綿手作為少林寺十大絕技之一,乃是少林派不傳之秘,世所周知,鐘夫人與其素無淵源,如何會使少林派的兜羅綿手?一時間場內與白衣雪同樣感到困惑的,大有人在,甚至有人在想“鐘摩璧的老婆怎么會使少林絕技?莫非鐘摩璧以前是少林派的,后來還了俗?”
殊不知鐘夫人的娘家姓程,父親是平江府當?shù)匾晃挥忻娜瓗煟揖骋髮崱3汤先瓗煘槿撕浪塘x,不欺弱、不欺窮,口碑可謂極佳。鐘夫人八九歲的那一年,家中忽然來了一名化齋的斷臂云游僧人,程宅的管家見他衣衫襤褸,渾身酒氣,一副醉醺醺的模樣,不禁大為嫌惡,對其厲聲喝斥不止。正巧程老拳師在外訪友歸來,見狀痛責了管家一番,并將云游僧恭恭敬敬請進家中,大張筵席,熱情相待。那云游僧也不客氣,將滿桌的美酒佳肴,風卷殘云般一掃而空。
酒足飯飽之后,云游僧哈哈一笑,說道“一缽千家飯,孤身萬里游。青目睹人少,問路白云頭。”抹了抹油嘴,便即揚長而去。
云游僧走后,家中的管家、廝役都是大搖其頭,說此人不過是個混吃混喝的酒肉和尚,程老拳師聽了,一笑置之。
其后數(shù)日,程老拳師早已將此事忘得一干二凈。這一天他與幾位老友相約一起到城內的玉獅樓喝上幾盅,巳時時分,他來到玉獅樓,不巧來得早了,幾位老友都還沒到,程老拳師便在樓下選了一個臨窗的座頭,要了一壺好茶,邊飲邊等。
他百無聊賴之際,卻見不遠處的街角,有一跛足老丐和一斷臂老僧正靠在墻根處懶洋洋地曬著太陽。老丐滿臉污垢,渾身瘡痂,此前在城中從未見過,而那斷臂老僧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到家中化齋的云游僧。
他正欲起身上前與云游僧寒暄幾句,眼前的一幕卻又讓他坐了回去。原來那云游僧與老丐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捉著跳蚤,不過二人捉跳蚤的方法令他委實大感驚奇在一僧一丐面前不遠處的地上,分別擺放著一個臟兮兮的缽碗,二人敞著懷,斜倚著墻角,食指彎曲,向著對方的身上凌虛而彈,口中各自喃喃地道“跳子七個……八個……九個……”“跳子八個……九個……十個……”
跳蚤既小,又極其善于跳躍,二人手指連彈,以指上發(fā)出的虛勁,將對方身上的跳蚤,一一彈落到面前的缽碗之中,當真是神乎其技,令人匪夷所思。程老拳師一見之下,心中大奇,忍不住踱步上前檢視,果見一缽一碗之中,均盛有十幾個跳蚤的尸身。
程老拳師方知眼前的一僧一丐,實乃功夫深不可測的世外高人。他本是廣結善緣之人,平日里最喜呼朋引友,見此奇人異士,若不好好結納一番,豈肯甘休?遂將一僧一丐接到了自己的家中盤桓。程老夫人以及家人見了,素知老拳師廣訂杵臼之交,家中常年三教九流的賓朋不斷,倒也不以為意。
如此過了月余,一僧一丐在程宅被奉若上賓,整日吃吃喝喝,再也不受饑寒之苦。這一日的酒后,那云游僧說道“程老施主,我二人在貴府叨擾多日,足感盛情,心中好生過意不去。你有甚么要求,只要是我二人能夠辦到的,絕不含糊。”
程老拳師笑道“二位乃是世外高人,光降敝舍,程某已是莫大的榮幸,怎敢還有他求?”
云游僧與跛足老丐相視一眼,微笑道“無功不受祿。我們哥倆承蒙老英雄瞧得起,在你府上吃香喝辣,敬若上賓,倘若不傳授點甚么,心底實在過意不去。”
跛足老丐也笑道“正是,正是!若非如此,旁人豈不要在背后亂嚼舌頭,說我二人不過是好佚惡勞之人、惑世盜名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