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淡銀河垂地。
山野間的夜幕總似伸手可觸。宮云飛獨自站立在仙水寨門前的河灘上,垂著他的玉笛。
一曲罷,身后傳來三下掌聲。
是明齊。
“明日就要走?”
宮云飛點頭。
“要辦的事情都辦妥了?”
“不算辦妥,但對于有些人,眼下的境況算是最妥當的。”
明齊拿出他的笛子,吹奏起來,宮云飛會意,與他合奏。
蕭楚楚信中所言,宮云飛不難明白,依舊有些不甘心,卻也知道這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刑追風欠下許多血債,日日不是他去殺人,就是人去殺他。西舞子的死,也許終于讓他領會到與摯愛天人相隔的滋味。藏在黑風崖足夠隱秘,他不犯人,人也尋不著他。為西舞子面壁也好,陪在蒙襲身邊補償情債也好,起碼他不會有大的危險,蒙襲會把他藏得好好的,蒙弛也未必能發現。
蕭楚楚從宮云飛的信中知道西武子死在鬼赫族的殘忍圍殺下,心痛了許久,她意想不到的是,西武子對刑追風,比任何人所以為的要重要得多。那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內、收人錢財就可視他人之命為草芥的殺手,為了西武子的死而自囚于鬼赫族谷底的絕境里。
念及西武子對他的癡情,念及宮云飛對他的手足情。蕭楚楚給了刑追風自己能給出的最大寬容,不再執著于親手報她娘和戚寧中毒的仇,也算是告西武子在天之慰。
對于蕭楚楚的周到和寬容,宮云飛又豈會不知。只是有一件是蕭楚楚預料到而他預料不到的,刑追風今日愈是為西武子的死而悲痛,就愈有可能找鬼赫族償命。
能困心者,己也。
終有一天,刑追風會自己走出來。
那夜宮云飛站在河灘前琢磨蘭妃的話。若母妃對蘭妃母子確實不是她表面說的那樣,他就算能說服刑追風回宮,無疑將蘭妃和刑追風拉回二十年前的是非中。他決定不把刑追風的下落回稟母妃,直至他將當年二皇兄離宮失蹤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她的韁繩就這樣被他牽著,她有種錯覺,只要她就這樣心甘情愿地被他牽著走,一路走下去,他們會到達一處誰也不認識,誰也不找不到的地方。
她就這樣想著,目光追著騎在盜驪悲背上的背影,思緒像不小心打翻在宣紙上的茶水,蔓延得不可收拾,凌亂而慌張。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人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她回過神,二人到了天府街北邊的盡頭,月光下,北辰門的門樓高大的暗影正好罩住了二人。
守城門的士兵上前正要詢問,看見戚寧腰間的令牌,便一改不可一世的神氣嘴臉,行了個軍力,退到一邊。
戚寧跳下馬,戚寧揮手招來一個侍衛,將盜驪和絕影牽住,伸手去接蕭楚楚下馬。
蕭楚楚沒有接戚寧的好意,自己跳下馬。
“來這里做什么?”
“稍后便知。”
說罷轉身上城樓。
蕭楚楚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
城樓的影子把石階分割,一邊暗如漆,一邊白如雪。
他忽然回首,見她沒在暗影中。
她見他駐足,抬頭看他,他不是沐浴在月光中,倒像是月光從他通體散發。
蕭楚楚愣了愣神。
“你走到光亮處罷。”他說,然后等她走到他身邊,等她越過自己走在前面。
夜風微涼。
登高望遠,蕭楚楚也在夜里上屋檐,看著萬家燈火漸漸暗下去,看著月兒越升越高。
她才想起,她從未登上城樓,也就無從想象,同是高處,此處景觀與在房頂上所見的如此不同。
在城門一圈,南邊俯瞰,筆直寬敞延伸開去,是天府大街,當日她從這條路進都閬邑的情形,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