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致知”,溯物之源由,究事之道理,以致真知。
“無論日后際遇為何,運勢為何,不忘同窗緣宜”,公羊頌我在心下默念,又深深自問,“朝野皆傳,父王暗中蓄兵,已露謀反之跡。此事既如此廣傳,只怕也非空穴來風。自己質居都城,半步離開不得,父王又置自己于何境地?星辰、劍意與自己同為質子,遭遇何其相似,往來間多有共鳴,早成摯交好友。他二人雖不曾言,只怕亦早有耳聞父親之事,時常見其憂容。而父王一旦舉兵,戰時敵對當前,自己當如何自處?”念及此,公羊頌我只覺世間再無更難之事,無意轉頭望去,竟見皇甫天縱亦正向自己看來,真乃一對天涯淪落之人。
“爾們可喚我'端夫子',首授將兵之道,用兵之法。授教前,爾們先自報家門、姓名、年歲于我。”執杖老者簡言道,再以杖輕擊最右前學案,命道,“便自你始罷。”
“武英學士府,詹俊躍,年二十七”,受命之人正是先前站在百里劍意身后的大個子,此刻站起來報道,言畢入座。
“昌安伯爵府,柳是如,年二十二”,大胖子柳是如接著道。其父親柳延年是當朝一品大元,執令尚書臺,承襲伯爵位。通常官宦家府宅門匾,若有世襲爵位,通常銘以尊爵,是以柳是如如此報道。
“東南佑民王府,皇甫天縱,年二十”,皇甫天縱面極俊秀,眉目如雕,言語間自是氣度不凡。
授堂間,一個個依次報來。
“安咸鹽運政司府,梅遠塵,年一十五”,梅遠塵坐于左前,乃在最末報道。此間最長乃是楚南將軍府的歐瀟瀟,年已三十,而最少者,便是梅遠塵了,夏承炫以十六歲居次。
梅遠塵已然報完,端夫子竟凝視半晌不語,令眾人頗為不解。眾人眼中,梅遠塵除了年歲小些,畢竟從一品的安咸鹽政司家門也實在普通,不知何以夫子視其如此特別。眾人不知,梅遠塵更是不知,竟心生怯意。見此情境,夏承炫自欲解難,正要開口去喚,只聽端夫子及時說來,“爾們皆出親貴,又或不久便入仕參政,為朝廷棟梁。今日首授,我欲議者,乃大華國危。夏承煥,你以為今之大華有何危?”
夏承煥身為皇帝長孫,年已二十六,雖未領朝職,卻早涉朝局,于當下大華情勢自有一番見地,當下起身朗聲答道,“大華國危,首在外患。東南有冼馬,西南有厥國,正西有沙陀,甚至北方的雪國都國力漸盛,躍躍欲試,陳兵漸近,實在是強敵環伺。內憂在于爭,位爭于宗室,政爭于朝堂,利爭于地方。爭使力不聚,力不聚也不強,不強則國漸危矣。”
端夫子又問,“外患當何以破?內憂該何以解?”
“外患之患在于敵可成盟。不使結盟,當亂敵內政,使其互疑,戰時不能救,分而擊之。內憂之憂在于不立。儲位不立,則上綱難成,下命難達;苛律不立,則懶政難治,貪瀆難止。欲懾外患,當先練兵強軍,己強則敵不貿進。欲解內憂,在于使臣。泱泱大國,豈無良臣?使良臣于其所長,則治漸清明。”夏承炫答來,字字精煉,毫不多言。
夫子再問,“練兵有何難?使臣又有何難?”
“練兵之難在于擇將,擇將當首以忠,次以勇,再以謀。忠,在于不叛不私,為朝廷用;勇,在于不懼不退,能戍邊關;謀,在于不惑不疑,可退來敵。使臣之難在于公,不因私利制衡,不以喜惡牽制,不以親疏掣肘,舉能臣以公。擇將難,使臣以公難!”夏承煥面容鎮定,思緒神清,言之鑿鑿,言畢乃坐。
臺上夫子,臺下同窗,無不翹首,皆驚于夏承煥一番國危論。梅遠塵從未有接觸政事,正是一懵懂公子哥。初聽夏承煥言時下危患,只覺國勢危殆,刻不容緩;再聽其道破解之法,又覺情勢雖不妙,尚有良解;后又聽這練兵擇將之難,舉臣以公之難,似乎又是前途漫漫,知易行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