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老幺輕嘆一聲,把裹著最后一個肉餅的油紙包塞入婆娘身旁的被褥中再行至車前,牽起牛韁,繼續趕路。
街道上雜耍新奇、攤鋪鬧騰、食肆酒香,飾物應景... ...兩個娃兒早吃完了餅子,看著廂外形形色色,一路笑叫連連,甚至連心疼銀錢跟丈夫置著氣的婆娘也時不時發出幾句感嘆。
唯獨老幺,他只牽著老牛安安靜靜朝著東北方向行去,偶爾搖頭嘆息。
城東北二十里的驛道邊有一片開闊地,原是駐地軍營的一個馬場,此時卻有數百墳頭齊齊整整面東而立,儼然成了一個墓場。
小孩兒雖一路嬉鬧,見了此景卻都自覺安靜下來,老實坐到阿母身邊。
老幺牽引著老牛,緩緩朝著最前頭行去,一路碎碎念著:“老天爺啊老天爺.... ...啷個狠... ...唉... ...這世道喲... ...”
墳群坐落成橢形,前端正中是一座合葬墓,墓前擺了好些祭品、祭器,紙灰被人掃到了一邊。顯然,此間時常有人過來祭拜、清掃。
老幺在碑前駐足,伸出顫顫巍巍的右手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其上赫然寫著梅思源夫婦的名字。他半蹲在碑前,一筆一劃細細比對著字樣,確認墓主無誤后,接連哀嘆數聲,雙目之中淚光閃爍。
過了十余息,老幺回到牛車上取出先前包好的十個肉餅子,墊好油紙在墓碑前擺成兩摞。
“妮妮、伢伢,到這里來。”
兩個娃兒不明所以,卻仍手拉著手行到阿爹身邊。
老幺的婆娘這會兒也不絮叨了,悄然拾起一旁的掃帚,退到一邊忙活開來。
“妮妮、伢子,要記得,里面埋的是咱家的恩人。”老幺雙目噙著淚,輕聲謂子女道,“他請阿爹上過席,給爹夾過菜,給你們吃過肉,給咱家分了田... ...”
說著說著,不禁老淚縱橫,漸成嗚音。
老幺是個實在人,憨厚而固執,眼界雖不寬見識也短淺,看起來既木訥又呆笨,卻有自己的一番想法。
從無壟可耕委身為佃,到資有田產傳子有契;
從三餐不全食難果腹,到缸不見底歲有余米。
前后變數皆因碑下長眠之人。
“俺的心里清楚著哩。”
這份恩情,如同再造了他一家四口的命數,不吝于生身之恩。
又陸陸續續從牛車上取出香爐、燭臺、錢紙諸物后,老幺拉著兩個娃兒在墓前跪好,細聲道:“伢子、妮妮,給恩人燒些錢紙。”
小孩兒雖是一知半解,卻仍是依言抓起黃紙一張張點著。
“梅大人,往后每年上元節、中元節,俺都來這給你燒紙。”
老幺慢慢點著黃紙,嘴里輕聲念著。像是忽然想起甚事,頓了一頓,轉頭謂身旁子女道,“伢子、妮妮,村頭來這里的路你們可要記準哩,便是以后阿爹不在了,你們也莫要忘記每年過來上墳。”
驛道上,兩騎駐足,一胖頭和尚及一灰發漢子翻身下馬,朝墓群緩緩行來。
再行近些,老幺才看清了二人形容。
胖頭和尚身高體壯,鼻大耳長,僅瞧臉面,不易辨別年歲,粗看像五十幾,細看又似三十幾。
灰發漢子身披麻衣,面有短須,樣貌儒雅清俊,只是雙目之中哀芒極盛,腳步遲緩如被罐鉛。
他二人手里皆握著兵刃。
老幺心中忐忑,輕輕把子女拉開,讓出了一條道,婆娘見狀也急忙放下了掃把,站到他身邊,將兩個娃子護在了中間。
“你們別怕,我也是來拜祭梅大人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