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嘛廟內陳設粗陋,小佛堂中甚至連個火盆都沒有。餐食也并不周全,兩餐都是簡單的清水煮肉。然,小屋內兩兩對坐的六人卻皆渾不在意,他們從巳時初刻一直聊到戌時三刻,臉上猶不見任何疲色,反而目光炯炯,似露精光。
自北鄴被屠城關埠后,沙陀便再未買到漣淵谷的藥,厥國也不曾進過憲參場的馬。
當然,大華錦繡春的綢、秦玉坊的瓷、俏芙蓉的妝也再未南下,這些先前緊俏的買賣一時竟也愁起了買家。
綢,可不穿,瓷,可不用,妝,可不化,然一旦開戰,藥不可缺,馬不可少。
白山延綿千里,其間的連淵谷異獸、珍草遍布,厥國最不缺的便是藥材。
憲參場氣候溫潤,水草豐美,乃是牛羊馬的天堂,沙陀有數不盡的戰馬。
在小佛堂這方寸之地,兩位君主在決定著萬萬人的營生。端木玉把運往沙陀的藥草賣出了米糧的價錢,普巴音投桃報李地把送往厥國的戰馬近乎當成了肉牲來作價。要知道,之前北鄴開埠之時,同等藥草可是二人議價的十倍以上,而經訓的戰馬更是有市無價,即是不足歲的馬駒,一旦出現亦必遭哄搶。
夏承燦的武王軍眼下雖有十三萬人,可騎卒不過三萬之數。與厥國對峙的庇南、白山(此為白山郡,非白山山脈)一帶,地勢平坦、視野開闊,騎卒之用遠勝于步卒,可受限于戰馬不易得,他的騎卒轉步卒的治軍方略一直難以施行。
“就這么定!本月開始,由孛魯吉三安排一萬兩千匹壯馬分十批趕往邊境,厥國派人接收,并送來我們需要的六十九種藥材各一千斤。”普巴音磋磨著手掌道。
沙陀植被稀疏少產藥草,醫館的藥柜常年蒙塵,百姓有病而不得治。此次若能從厥國換來這批藥草,于民生可是大益。另外,拿出一半調作軍用,戰時傷亡也可減輕不少。
戰馬換藥材,對沙陀和厥國來說都是各取所需,各補所短,無疑是一樁極好的買賣。
除了戰時物資互通有無外,普巴音與端木玉還商定了戰事的進軍路線及戰勢判斷信號等一應事宜。
如,一旦公羊家引兵出了蒼生郡便意味著銀甲軍、白山軍將合圍夏承燦,沙陀得了此情便直接揮兵朝宿州進發,二國在戰場之上對大華形成兩頭牽制。
混戰之中,兩股勢力配合得宜,既可創造戰機亦可把握戰機,于戰局產生加倍影響。
末了,六人又復盤一遍,確定大事框架確無遺漏后才陸續站起了身。
“我等如此綢繆,何愁事不能成啊!”普巴音左掌搭在端木玉肩上,笑著感嘆道,“端木兄之才,天下無出其右者!”
僅此一面,他便對眼前這位厥國皇帝徹底折服。
“其韜略、謀略、膽略、才略無不是天下絕品,雖才登基不久,日后卻必成一代圣君雄主。與其聯盟攻華,事定可成,于沙陀乃是百年不遇之機。此戰,我沙陀需當舉全國之力,畢其功于一役!”普巴音暗暗想道。
此外,他的心中還生出了另一種想法:“好在厥國人少地貧,戰后必然國力大損。此等國戰,少說也要休養生息上二三十年。我沙陀地廣人稀,有憲參場和埗州原又均在腹地,可保我朝牛羊不愁、米糧無憂,戰后拿下安咸三郡便算是徹底解了鹽荒,百姓至少可享三十年的安穩太平!”
沙陀與大華之間有一場必戰之戰,然,僅憑沙陀一國之力,勝算頗渺。
若是能和厥國同時向大華開戰,不說十成,八成的勝機還是有的。
然,國與人不同,人重情而國重利。
國與國之間,從無永久之盟,眼下端木玉與普巴音共計大華,此時二人皆無私心。可日后兩國之間失去大華這一緩沖之地,由相持直變對峙,早晚必起沖突。
此非有無的問題,而是早晚的問題。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