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樓梯的下面有個玻璃魚池,魚池旁邊的空地就是酒店的屠宰場,無論是外面商販送來的魚蝦還是本店的魚類都會在這里被處理。因此被我們稱作魚兒的刑場,而行刑的劊子手就是一位胖墩墩的中年廚師。
魚池里養著種魚類,我最喜歡的就是河豚。河豚的肚皮很神奇,被人不斷撫摸就會慢慢變大,直到鼓作一只白白的皮球。店里有規定任何人不得私自接觸魚池的魚類,可是我總是忍不住去逗逗河豚們。與河豚的可愛相比,等待它們的命運卻很殘酷。每天早晨一點完名,那位胖師傅提著屠刀似得剪刀來到刑場,很嫻熟地抓起一只河豚,先剪掉嘴巴,接著活生生扒皮,最后清除內臟。自始至終河豚鮮有掙扎,也許是絕望了,不然怎么會對這樣的虐殺無動于衷。處理后的河豚像是砍了頭的犯人被隨手扔在瓷磚地面。記得小時候捉青蛙釣龍蝦,把青蛙由撕裂小口的一只后腿用力一扯,蛙皮便和蛙身分離,這時的它們無法眨眼,因此也沒有眼淚。常常有未死的蛙被系上繩子扔下水,還在拼命地游著?,F在別說是剝皮,就是摸一下也會冷顫不止渾身雞皮疙瘩。生剝青蛙是年幼出自無知,現在我們的胖師傅莫非也是“童心未泯”?
源自最初的除了殘忍,還有夢想或者叫欲望,其實殘忍又何曾不是欲望的一種。傳菜部里的小伙子多是十八到二十之間,像我和武峰這把年紀的實屬罕見,因此他們也把我們喚作大叔。不單涉及年齡,和我的衣著和性格也一定有關。因為我偶爾喊阿眉“老婆”時,她通常不無熱情地在“老公”后面多點綴上一個“公”字。他們的夢想是什么,我曾經問過瓷娃娃倪小靜。她的回答很真實,也很剔透,簡直和她的眼睛一樣干凈賺錢。這也讓我為自己的虛偽感到愧赧不堪,好端端何必把自己的欲求包裹得那般嚴實。我們許多人都循著大義凜然道德家們的說教,以致忘記自己還有沉重的肉身和赤裸的利益期待,每每“滿口仁義道德”,卻最是“一肚子男盜女娼”!
一個陰雨天,酒店的生意如同外面的街景般清清冷冷。平時本就不開燈的后樓梯愈加顯著昏暗。傳菜部的小伙子們按照慣例在這里由上而下席地而坐,并不介意樓梯地面上的潮濕和油膩。相互聊著,說著,笑著,無聊的服務員也來參加,無形間丑陋的后樓梯竟成了載說載笑的莫名聚會,比燈火輝煌的前樓梯熱鬧的多。在這聚會里,傳菜生忘記了跑菜的時的揮汗如雨,服務員忘記了客人刁難時的種種不快。這情景與小時農忙時節收水稻的情景那么相像。那時聯合收割機沒有普及,人們只得把水稻一把把割倒,在裝車運到打谷場。之后拖拉機會拽著石磙輪著圈直到稻谷與秸稈分離。最壯觀的要數起場,人們握著鐵叉,把秸稈一撥一撥用力揚起堆在場邊的空地,最后堆成高高的草垛,而場中間剩下的便是稻谷。忙至深夜是常有的事,人們在谷場歡快地勞作,笑聲與不遠處河溝里青蛙昆蟲的叫聲響作一片。這樣的苦中作樂的精神讓我覺得親切,更讓我感動。
“今年算是回不去了——”武峰最先說到過年的話題。
“有錢沒錢回家過年。怎么不回呢?”倪小寧明知故問。凡是留下的員工哪個不是為了過年期間多賺些。服務行業就是這樣,別人上班時我們休息,別人休息時我們工作,越是遇逢熱鬧的節日我們便越是忙碌,生活規律總是與別人合不上拍。
“可不忍心把你一個人扔在這里呢!”這是武峰打趣的話。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表面上像未懂事的大男孩似的無拘無束,其實心里比誰都清楚自己該做什么,如何去做。做起事情也是穩重細致。至于和女孩子耍笑更是知進退,懂得距離,這或許是與楠子的花心的最大不同。楠子雖然有著一套所謂的愛情理論,曾揚言揮一揮衣袖就能對女生“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但還是有那揮之不去的主兒。而武峰就不同,心中把握尺寸,清楚玩笑與曖昧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