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最早的北離人,是從比義習高原還要往西的地方遷來的。萬里跋涉而來,見山林蒼翠,溪水遍布,鳥獸比比,就決定在此安居。
狩獵,這種最原始的方式養活了最早的北離人。如今,大部分人都已經生活在堅實的城墻中,穩定安然,不再需要與野獸搏斗,風餐露宿。不過春日狩獵這項傳統還是被許多地方保留下來。尤其是在奉器西部往義習的方向,海拔逐漸增高,這片最古老的、最茂密的森林,如今已被用作皇家春獵的場地。
或許由于從很早時起,游牧民族就開始懂得借助工具與馬匹的力量與自然和命運進行抗爭。因此,他們似乎也更能明白,在生存面前,智慧遠高于蠻力。在這種包容和信任下,這片大陸上相繼降世了諸多能文能武的女將。所以比之其余禮教嚴苛的地區,北離女性的社會地位顯得并不那么水深火熱。
這種開化不僅顯現在朝堂上,同樣也作用在生活的細碎里。比如,秦蒼此刻身著的狩獵裝,就是完全根據女性的體態特征和運動習慣而剪裁制作的。衣服和護甲貼合身型,即舒適又能凸顯女性美感;手腕、腳踝和腰部束得更緊一些,免于行進時掛扯;身側衣扣相對男子更多些,護甲也更方便拆卸;衣身紋飾花樣很精致,即使是野外活動,也將瑞熙王妃應有的端莊和雍容凸顯出來。
當然,任何文明里,從思想到行動的改變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最早的狩獵裝都是依照男性特征制作的——寬松、粗糙,不僅無法對馬背上的女人們進行有效保護,更沒有絲毫審美價值。而如今從剪裁、到紋樣的積極轉變,得益于一代又一代北離女子的努力。當然,推動者與受益人也只限于貴族階層而已。
狩獵開始后,秦蒼就在大帳中等著任晗。可比之昨日兩人約定的時間,任晗已經不只晚了一點半點。
又過不多時,有人前來。親兵掀開簾幕,來人并非所等。
是劉緋。
兩人相互施禮,劉緋由左右隨侍的窄袖便衣的小宮女扶著坐下,緩緩道“今日晴朗,適合獵捕,王妃為何還留在大帳?”
“等人。”
“晗妹妹?”劉緋笑起來“她常遲到的。”
劉緋穿的是暗色的狩獵裝,與西齊時烈烈一襲紅衣很不同,如今看上去要沉穩許多。若不是天氣漸熱,穿得少,她身邊那個小宮女斟茶時不小心露出了手臂上一道嚇人的鞭痕,秦蒼差點就以為對方真轉了性子。
見秦蒼不答話,劉緋又道“我與王妃之前有些誤會,那時是我年少不經事,受了蠱惑。如今,我嫁與北離王,他待我極好,我也一心對他。之前的恩怨已如前世之事。你我都嫁為人婦,想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這是告誡自己不要將她與夕詔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曾經給揚了出去。秦蒼心說,你們之間具體有過什么,我還真是不清楚,就道“貴妃娘娘智勇兼資,可惜在西齊時我們并未相逢,不然,或許也能成為閨中密友。”
這算是秦蒼的承諾。
劉緋倒似乎是發自內心的開心,起了身,仿佛前幾天硬要給瑞熙王塞侍女的人不是她“王妃也是妙人兒,緋兒竟覺得有些相逢恨晚。王妃可愿意隨我先行狩獵?等晗妹妹來了,叫人把她直接領來我們那處即可。”
相逢恨晚是假,恨恐怕是真的。不知這次要使什么幺蛾子。然而對方眼下算得上是北離的第一夫人,如此盛情邀請,如何能忤逆?
陸歇幾人一早與蕭權、蕭桓圍獵,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此時秦蒼才覺,若是沒拒絕陸歇的好意,讓大霆子留下保護自己就好了,眼下連個報信的都沒有。
陽光穿透霧靄,仿佛為叢林溪澗開了一道天門。或許地上的人也愿如草木般,呼吸、生長,循環往復,縱使無法飄然升仙進入天門,無法斷絕塵世關閉心門,卻也能扎根于此,巋然不動,守一己之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