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月宮主人的情況比之宮門外的,糟糕不止一星半點。
沒有傷口,沒有誤服藥物,沒有接觸不該接觸的人。從內官與被治好的貼身宮女的敘述中,這是劉緋作為貴妃的最普通的一天,與之前一樣,與往后也一樣。
毒性在她體內的呈現比之那些低燒無力的宮女和四肢臉頰遍布紅斑的任晗都不相同,眼下的劉緋幾乎什么癥狀都沒有。剛暈過去不久之后,有過短暫的高燒、呼吸不暢、身上也冒出過紅疹,可這些在子時左右,全都消失不見了。此刻,女子安靜得躺在床上,除了觸摸她身體時,會發現四肢正在慢慢變冷、變僵硬。其余,什么都沒有。遠遠看去,她只是睡著了,仿佛等明天,雨駐了、太陽出來了,她依舊會變回那個跋扈得招人煩的女子。
可是此刻,秦蒼幾乎可以斷定,自己救不了不僅她腹中的孩子保不住,劉緋生還的希望也微乎其微。
絕不是自己公報私仇,該用的法子都用了,可畢竟她是專攻毒和蠱的,醫治上造詣平平,直到解毒蟲只能在劇毒中勉強自保,重新裹上褐色黏液入眠,秦蒼便知自己再無計可施了。
宮殿內很安靜,靜得能聽見粒粒燭火垂淚,這讓蕭權暴怒的聲音顯得更可怕。
“你,還有你們都再回憶一遍!今日還有什么不同?!”北離王指著剛被醫好,此刻跪在殿中央顫顫抖抖的女孩子們。
可她們都回憶了百千遍,敘述得再無新鮮祭火典雖是旨在乞求天神庇佑,然而相對的,民間也流傳著另一個故事。這日向凡間敞開的不僅有天門,原本被鎮壓的暗夜惡鬼也會趁機吸收天地精華,為禍人間。而具有溝通天地力量的使者是女巫,凡間女子為了避免被惡鬼誤認,一定要在額間點上夏花朝露制成的“極陽之水”。
所以,每年今晨,宮中女子都會取御花園里沾染露珠的殷紅夏花搗碎,點在額間,以此祈福。只是,比之民間,她們的“極陽之水”多了一味琉璃殿前池中水。這寓意很好理解,真龍天子,哪有比真龍天子常駐的殿前水陽氣還旺盛的所在?
果不其然,秦蒼命人取水后,只稍一測便知其中具有微弱的毒性。毒性雖微,可制作復雜,解起來困難;每一味毒都極烈,然而混在一起卻又得以相生相克,不至于要人性命,這與任晗中的毒有異曲同工的脾性。此毒觸上皮膚后會緩緩滲入體內,引起乏力、低燒,身體弱些的會昏迷。雖并不致命,但卻不好代謝,時效性長,若不是解毒蟲,怕是宮女們還能多躺半月。
“她懷的是本王的子嗣,本王為何卻三個月后才知道!”在床前來回踱步的蕭權一掌拍在木桌上,檀木桌悶悶一響,自頂至底裂出一道深痕。“她喝了兩個多月安胎藥,你們卻知情不報!若是貴妃今日有什么閃失,你們就都跟著陪葬!”
宮女齊齊匍匐在地上磕著頭,頭皮上已有血跡;流著淚,卻又不敢出聲。
當時,劉緋確實也在額間點了這么一下,然而癥狀卻與所有人都不同;任晗只說自己入宮后吃了些點心,幾經確認才知那是北冥神仙果。糕點的名字來自北離的傳說,糕點本身是加入極寒之地花藥,珍貴異常,只有地位極尊貴的人才能在一年中吃上一口,比如北離王和她的寵妃,比如磕了一上午瓜子尚未用晚飯、聽得蕭桓被宮中異情急召,而自己也非要好奇跟來的竟原少主。
這點心劉緋肯定也嘗了,可是她的癥狀與任晗又不同。所以眼下但凡有點智識的都能夠猜想得到她這一天之內,中了不止一種毒。
可具體是什么時候?是哪幾種呢?除了已知的“極陽之水”、北冥神仙果還有其他什么嗎?
“能不能,先把已確定的毒所對應的解藥喂給她?”剛趕回來的蕭桓與陸歇站在乾月宮的外廳,隔著重重簾幕,對里間的人說。引得內里蕭權和錦袍加身的任晗齊齊望向秦蒼。
“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