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有些時候了。”
“為什么沒有告訴我?”
“怕你擔心。”
“你不說我就不擔心嗎?”
“畢竟……我要聽命于西齊……”
“……我說的是你的眼睛。”
秦蒼嘆口氣,她擔心的自然不止他的眼睛。
此刻,兩人正坐在昆侖社院中那個安置著臘塔耶尸身的茅草棚中。
奉器絲雨綿綿。
男人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沒有不適,甚至說不清到底是從何時而起眼睛就有些干澀模糊的。總之后半段與珞珞過招時,聽聲辨位便漸漸占了主。
陸歇這一整個晚上幾乎不曾與自己分開過。以秦蒼對毒素的敏感,很難有什么人能如此悄無聲息地下毒,可偏偏陸歇雙眼就是看不見了,而自己卻連緣由都找不到。
男人盤腿端坐著,眼中空洞,任身旁女子為他來來回回檢查,乖巧又文不對題地回答著她的問話。
不用陸歇啟發,秦蒼自己何嘗不曾懷疑呢?祭祀那夜之后,陸霆左右打聽才知松挫當時竟被層層暗衛擋在門外,繞了老大一圈、甚至抄了經年密道才得以進來府中求助。既然如此“嚴防死守”,那位歌姬又是何以大搖大擺進入驛館的?再回憶起她當時的樣子,秦蒼幾乎可以斷定她想拖住自己。可為何要拖住自己呢?難道和宮里中毒之事有關。只是秦蒼是用解毒蟲破解的毒素,不能確定毒素入體與某個時刻是否有關。但現在看,霜兒與陸歇暗地里一定有所聯系,只是他們又和九澤有多少牽涉呢?
剛才珞珞說,曾“答應他”不傷自己,意思是他們早就明著或暗著達成過某些協定。可這些自己全然不知。陸歇在祭祀當夜遲遲未歸,現在來看,竟像是刻意要留在宮中洗脫嫌疑。
還有那個酒肆老板——白羽,那人之前差點殺了自己,可剛才人群中大好的機會卻并沒有動手。珞珞說是有人替我抵命。是誰?浴室中沖進來救我的人嗎?
最后,他們為什么殺我?因為我厲害、因為我阻礙了他們的行動,這說辭未免太不具有說服力。秦蒼或許在蠱毒方面小有造詣,可她一人終究勢單力薄,與九澤整個暗部相比,那威脅原可以忽略不計。他們答應陸歇保我安全在前,之后卻又不顧違背契約多次找上門要我不得活于世。為何?因為天華胄嗎?與夕詔有關系嗎?
叫人想不通的地方太多,秦蒼搖搖頭。要是這些紛亂的思緒能隨著綿雨排除體外、扔進泥濘中,再狠狠踩上幾腳,那該多好。
秦蒼覺得冷,但是現在兩人哪都去不了。依經驗,這不像是什么窮兇極惡的毒,若有醫者能系統診治一番多半便可痊愈。只是現在什么都沒有,一味讓血氣運作只會加速毒性深入,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不要行進、在此處等陸雷他們找來。
女子覺得等待的時間好慢好慢,日子好長好長。可是距離她離開常蛇古剎、離開夕詔,一年尚未滿;而距離今夜他們出使館,也才過去一個時辰不到。此刻,她很想像小時候那般,在不開心的時候把院子里開得最好的花藥摘個光、泡澡,然后鉆進被子大睡一覺。醒了以后就發現,或許一切都是一場夢!自己其實還在花海般的小院里。院子是金黃色的,鋪就著不變的、暖暖的光。那時,她一定要跟那個絮絮叨叨的和尚好好哭一場,告訴他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噩夢。他或許會邊做飯邊笑她,但還好,一切都尚未發生,她的心也尚未許給誰。接著她還要去紅樓,帶那幫稱她為“大哥”的人走街串巷。
“累了的話,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吧。”陸歇感覺到女子的頹喪,指指自己的肩,沖著秦蒼拍拍。
“反正那么多雙眼睛,也不少我一副對吧?”
“咦!”男人聽罷,趕緊做出無辜的樣子“這可是你自己強調的,我可沒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