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下來,宮燈盡上。
西齊王賜食臣子于琳山一心閣。
此刻,一心閣外轎攆絡繹不絕。前來之人出了轎、由宮女領著逐級而上。
今日是百花宴,亦是太后的祭奠日;慶國之春是喜,追思是傷;喜于私,傷于公;來者全染哀思不全對,喜樂熱情更不全對。于是受邀之人心照不宣,相互點頭問候時皆保持一份“剛剛好”的肅穆。
饗,依闕廷之禮;酺,遵廊廟之位。臣子們落座宴飲,態度語氣要拿捏好分寸,穿著上也不可隨意。
百花宴花團錦簇,然這一任西齊王私以尚黑。太素,顯得不重視;太艷,出挑;帝王尊貴,臣子要避諱全黑;但一身不能無一處玄色,那會顯得自己不懂呼應、不服號召。
一心閣與造設予先帝正妃、當今王上生母的宮闕不遠相望。這個距離,既不叨擾先人,又不至于在百花競逐的日子讓其門前冷落。不過實際上,眾人皆知,劉禎的生母很早就去世了,壓根沒在這座“冷宮”里住過。雖如此,畢竟是王上用心。
人知帝王孝,亦知這日得賜食意義斐然;若被宴之人寥寥,則更加能凸顯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因此,午后內侍來“請示”陸歇能否參加王宴時,陸歇多少有些吃驚,因為自己并不算是他的人。不過,旋即明白,劉禎從沒放棄爭取任何有力助他之人。
陸歇進殿時,近半數已入席。
大殿一角已有奏樂起舞,然中規中矩、克制心緒;來賓獨自飲茶,或是與鄰近之人耳語,等待西齊王到來。
靠近王座左側的是如今朝中樞密大臣佘曲。
佘曲曾任諦聞郡守,后還朝。那時,劉禎還是皇子,曾尊其為師。兩年前,先王去世,佘曲攜眾臣于床前慟哭,冒死力諫,說“國不可一日無君”,請劉禎以大局為重“即刻繼位”。
當時,劉禎弗從,說愿為亡父守靈三年。佘曲及眾臣再勸。往復者三,劉禎遂同意稱王。
同一時刻,陳煜兵分幾路,一面捉捕劉祁入獄,一面將京中幾位重臣府邸團團圍住,稱是“保障安全”;而這時,陸歇追著秦蒼與夕詔的馬車出城;而陳景、陸歌仍駐守邊關,似未得任何消息般,總之毫無動靜。
在劉禎執政的兩年中,對佘曲十分倚重。不過,對于今年的春日巡狩,老人家極力反對。
與之態度相反的,是薄申,此刻亦居左,位次在陸歇之上。薄申是世家兒郎,少年時是劉禎的伴讀之一。去年夏,榆礁水患。幾經不治,河堤絕。薄申奉旨前往,塹壕引水、疏通淤阻,安置流民。還“順路”破獲了兩起私貪斂財的大案。立大功。還京后委以重用。
青年才俊,雄姿英發。
陸歇這側的,多是武將。
陳景病臥家中,來不了,于是最上的位置留給鎮南王。然而,不久后、王上落座時,鎮南王與其耳語,之后留下離火,又吩咐幾句,便匆匆離去。
離火與巽風都是鎮南王身邊之人,與其不同的是,離火并未被封爵;但他此時是代替鎮南王與宴,位不居首,與薄申相對。此刻優哉游哉,獨自飲茶,手上扳指熠熠生輝。
離火更像一位商人。這是自小到大,陸歇對他的一貫評價。
打仗是需要錢的,不止交戰時糧草兵器,平日里,養精蓄銳哪樣不是真金白銀?陸歌初及邊關時,人生地不熟,有時軍餉補貼未及時送達;一眾小伙子又正是生龍活虎的年紀:澡可以不洗,飯不能不吃。
離火是跟著陸歌一同從璃王府去佘駁的。從帶去的行頭中挑出最把細的一身。日中時出門,傍晚回來時,原本空空蕩蕩的包袱裝了三只燒雞和疊成小山的肉餅!
待將東西分與弟兄們,離火把陸歌拉到一邊,往他手里塞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陸歌打開一看,金光閃閃,旋即捂住袋子,望向身邊人,緩緩教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