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見了我一雙兒女,再看我,覺得不像一家人?”
“當然不是!”
風雨亭中,兩人對坐。
陳景一邊斟茶,一邊問秦蒼。這時秦蒼已由侍女幫忙整理好衣袍,重歸瑞熙王妃“該有”的樣子。她端著茶,聽聞眼前衣著樸素、樣貌平平的老伯疑問,心頭一驚,心想這家人怎么都會讀心術?
“不像好,不像好。長我這樣,豈不是很難婚配?”陳景說完哈哈一笑,仔細瞧著秦蒼:“可怪伯伯剛才不讓人幫你?”
若不是老爺子在場禁止,給十個膽子,那些侍從也不敢讓瑞熙王妃獨一人馴獸。
“護國公多心了?!鼻厣n被盯得不舒服,便移開目光,不與他對視。
“呦,生氣了?就是生氣了!”陳景見秦蒼的神情,篤定道:“跟我女兒小時候一模一樣:最喜歡的偏要趕走,說沒生氣那是恨進心里頭了!”
提到九公主,陳景似乎忍不住感慨:“我女兒樣樣都好,就是心太大,想要的東西太多。你可與她一樣?”
猝不及防。
“九公主得天獨厚,秦蒼愚鈍,哪是能相提并論的?!?
陳景見女子對自己有防備,爽朗一笑,揚揚手:“好了好了,好歹是璃王府的兒媳婦,不為難你。我和璃王曾是摯友,小陸歇與你說過嗎?”
摯友?想起今晨陸歇警惕的樣子,秦蒼搖頭。
“誰沒年輕過呢。”老爺子笑著搖搖頭,望著亭外新綠,仿佛他要講的事就發生在歲月附著的青苔與春夏初生的婆娑之后:“我們一輩里屬陸離出色。詩詞武功兵法,樣樣通、樣樣精。但他自小就無趣得很,人說他沉穩冷靜,實際上不過悶葫蘆一個,平日里架都吵不起來!可也怪,偏討小孩子喜歡,小葉子和燦兒得了空就往璃王府里鉆?!?
秦蒼想,得小孩子喜歡這點,陸歇和他父親倒很像。
“那時,黃烈也是我們的朋友。此次回來,可曾去拜謁過你黃伯?”
黃伯。好遙遠的一個名字,秦蒼想封存起來的名字。
護國公能知道她的往事并不怪。秦蒼搖頭。
陳景見秦蒼安安靜靜地坐著,不愿動聲色,知她對黃烈依舊心存芥蒂。也不勸,繼續回憶道:“我今日所見的你,與那糟老頭子描述的‘小恩公’迥然不同?!?
他曾向人講述過我?秦蒼心里想知道,卻沒開口問。
陳景倒不是吊人胃口的人:“他說,那是個很善良的小孩子。精靈卻膽小,不勇也不敢,惜命得很,總想著能活得長一些?!?
秦蒼目光低垂。
“但是,誰又不怕死呢?”陳景學著黃烈的語氣:“她的可貴就在大是大非面前,為人之不敢為;在人與己之間,擇人而非己。這些多是下意識的選擇,她自己或許都不知道?!?
原來自己在黃烈心中是這樣。
“丫頭,暗閣之事我本不該過問;況且那時,我與他之間已不便常相見??捎幸惶?,他一人提著酒來找我。難得像少年時那般吃醉,便提起你。多年相處,誰的心又是石頭做的呢?”
“既然護國公說黃將軍是你的朋友,那么秦蒼與西齊暗閣過往之事,護國公應該很清楚。秦蒼少時不知深淺,誤闖暗閣,但眼下早已與其沒有瓜葛了。”女子語氣冰冷。
黃烈點頭,又連忙搖頭:“丫頭,我不是勸你不去怨他。你就當是我這老頭子,想講講屬于我們這一輩的過往之事?!?
秦蒼看著陳景的眼睛,那是一雙飽經風霜卻又鋒利靈敏的眼睛。
“別看他現在是個糟老頭子,以前可倜儻得很。他比我和陸離要稍年少些,生在江湖,自稱游俠,誓要浪跡天涯一輩子。是偶然與陸離打了一架,才癩上我們的。”
倜儻、自由?秦蒼無法想象那個干枯心狠的老人會與這兩個詞有所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