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夕陽從鹿澤歸,途徑鄔雀水繞樂云處。
來時,破曉不久,河邊孤寂;此刻絲絲縷縷橘紅色的余光落在幾位垂釣者的衣衫上。
其中一處顯眼。
河堤草垛上鋪了一塊費易西北冼搡城之屬特有的條紋織毯,毯子上有兩人,兩人之間擺著一只棗紅色的雙層食盒;盒子兩層各有四樣點心,貓爪大小,形態、顏色迥異;食盒蓋子向上,用來做茶盞墊,墊子上一杯深土黃色、竹節型的瓷杯里冒著熱氣。
只是毯子上的兩位老者,對茶點和茶并不在意,對水里的魚也不在意:其中一位滿心滿眼全在身前的小煤爐上,左看右看,喜上眉梢;另一個則直接躺下,鼾聲起伏,魚竿隨意往身旁一插,斗笠搭在魚竿上。
忽然,一只花翎小雀飛立魚竿頭,揚點水珠;秦蒼離得不遠,身下馬兒一見,打了個鼻響,鳥兒聽見,“嘩啦”一下飛起來,將魚竿直壓入水中;魚竿再度彈起時,不偏不倚,將桿尾的斗笠給掀翻了;斗笠掉落,竹邊未磨平的一端筆直得扎在打呼嚕的老頭脖子上,來了個竹刀斬。
睡著的老頭驚坐起,一邊推開“斷頭刀”,一邊嘴里發出“嘟嚕嚕”的一串響:“誰呀!這么不懂規矩,沒看見老頭子正睡覺嗎?老年人睡眠多珍貴不知道嗎?誰呀!”
那研究煤爐的老頭見狀,笑起來,前仰后合:“我……我看挺好,一驚一怒、一……一飛沖天。”
“你你你住嘴!”
“學……學我做什么?”
秦蒼本無意打擾,這一連串的反應自己也始料未及,趕忙下馬作揖:“在下是見秋釣怡然、宛在畫中才放緩了步子欣賞,誰料馬兒也跟著一時失神。驚擾了老伯,還望兩位老伯恕罪。”
夕陽西下,河面波光粼粼。老頭拿起斗笠回身,瞇著眼睛朝河堤更上的草地上瞧,見是一個年輕姑娘牽著馬,馬背上拖著一只深藍的小布袋,馬脖子上、耳朵后面還有編成串的霜片花環。
“這處水幽靜,行人少,往前是鹿澤,往后的樂云。姑娘是歸來,還是離去啊?”
“在下要往樂云城方向。”
“樂云城。”老頭坐直了身子:“姑娘看著眼生,不像是樂云人。”
“樂云富庶,人口萬千。在下尚未有幸與老伯見過罷了。”
“避重就輕!經商之人難道不該以誠為本?還是說,姑娘布袋子里的霜片茶與商人身份都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初次見面,這話顯得敵意太重。捧著煤爐的老頭被他嘲笑了結巴,尚在生氣,聽了這話,回身看看已將斗笠帶好的老頭,又看看秦蒼:“別……別欺負小孩。”
秦蒼不想招惹麻煩,也不愿多耽擱:“老伯教訓的是,在下往后定遵教誨:小聲行路、為人誠實。天色不早,在下多有叨擾,這就告辭。”于是再俯身一拜,牽馬離開。
“老爺,聽說小侯爺帶回來兩個西齊口音的。這是其中之一嗎?”竹笠老頭問。
“有……有可能。”抱著煤爐的老頭點點頭:“你……你還知道我是老爺?”
斗笠老頭嘿嘿笑笑,撣下身上草沫,去扶另一人:“既然老爺懷疑他們,為何不讓卜泓問問清楚?他們與小鄺爺走得近,別是豫楓嶺的探子。”
“不……不是探子。但這小……小女孩另有它意。”
被稱作“老爺”的人起身后,抬起雙手,任另一人從放在草叢中的背簍里抽出一塊雜錦扎成的撣子,細致地去揩他身上塵土。
“卜泓。”
“怎么了老爺?”
“樂云的好日子,怕……怕是要到頭了。”
<99.。頂點小說網更新最快網址:.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