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半分回響,卻在此刻如燭如鐘。小少年用袖子一抹灰撲撲的臉,感覺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頭,抬頭一看,是與自己同歲、同赴戰場的府中的小廚子。
幾人定了定神,握緊了佩刀......
洛木拓不敢回頭、不敢停歇,只能拼了命得跑。跑到最后,腦子和心肺仿佛已經不屬于自己,只剩下腿腳還在重復著擺脫粘膩抓人的濕地,再落下,一次又一次。
第二日清晨,北離幽鄂郡的章旗出現在一座土坡之后的農舍旁。
這面章旗是所有出兵勤王的幽鄂隊伍所共有的,是他們的標識與驕傲。雖說此刻它歪歪斜斜的擱置著,但對迎著朝陽趕來的洛木拓來說,簡直是一縷金色的光。
洛木拓推開農院柵欄,沒有遭到阻攔和問詢:兩、三個兵卒打扮的人抱著胳膊,靠在屋外不遠、晾曬蓬草的地方,尚在夢鄉;其中有一人聽到動靜,抬了抬眼皮,不滿地看了洛木拓一眼,翻了個身又打起呼嚕。
這是主軍的人嗎?或是先行的斥候?
如此懈怠可行嗎?
洛木拓疑惑,但并未多想,推門入內。
屋內一股怪異的餿味。桌椅炊具尚在,卻灰塵密布。
越過一個高大的、帶蛛絲的柜子,幽鄂郡總指揮使正坐在同樣灰突突的床上。
“將軍!”
洛木拓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扯著冒煙般嘶啞地嗓子悲憤道:“將軍,我奉汝陵右支百夫長之命向主軍傳話:垺孝西北、東北兩處通往奉器的大路已被嬰冬叛軍盡占!后續隊伍萬不可從此入京,當令擇他途!”
沉默。
長時間的沉默。
洛木拓感覺不對。他悄悄抬起頭,只見幾天前誓師時氣勢萬千的男人此刻雙眼無神,只是一味望著窗外的晨曦。
洛木拓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又試探叫了一聲:“……將軍?”
這時從出神的男人身邊傳出一聲回應,再一看,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從雕花大床內側爬了出來!
經過垺孝被偷襲之事,洛木拓仍沉浸在神經緊張之中,見有異動迅速拔刀!直向床沿砍去!
只聽“呀”得一聲尖叫,刀尚未落下,指揮使卻如一尊雕像般筆直地向前倒去。
咚——
這聲音原本不多大,卻徹底砸碎了這個清晨,震醒了洛木拓的救世夢。
原來這支隊伍在此前同樣遇到了阻擊。
幽鄂主軍數眾,且戰士多屬原駐扎的北離軍,按說本該相互無間,一心向敵的,但正是在這樣的隊伍中反倒生了異心。
三日前,駐守修整的大隊人馬,突然接到了撤離命令。幽鄂郡勤王指揮使隨軍,當即發出質疑。
幽鄂指揮使本身就是駐幽鄂北離軍中最高軍銜者之一,帶兵作戰之能毋庸置疑,許多人都是投奔他而來的。指揮使為人豪邁、不拘小節,但也易怒暴躁。訓兵時不管對方是誰,當眾體罰是常有的事。其與幽鄂郡守交好。幽鄂郡守禮佛,性子溫良,多少能讓其壓制暴虐的本性,可眼下其自為主帥,無人勸誡,侍勢跋扈,行事再無收斂。
按說消息存疑,派人求證真偽就是,可是指揮使大怒,不顧斥候只是個傳信人,當眾鞭刑。將那五十上下的老斥候,打得血肉模糊。
軍中早有人不堪折辱,也有本就不愿蹚亂世渾水、兵戈之亂,早想要潛逃避世的,見此情景相互交肘履跗,暗自陰謀。趁入夜,大量兵馬竟聯和制造了敵軍入侵的假象,想趁亂將指揮使殺害。
可偏假作混戰時,軍營西北面真的遭到了一隊人馬截殺!黑燈瞎火、旌旗紛亂;所有人只能揮刀自衛,根本無從分辨敵我!
指揮使功夫了得,與幾個近衛殺出重圍。奈何身邊人積怨已深,在一所農舍中,趁避禍在此的風塵女子替指揮使處理傷口時,將人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