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柏一回府后便將今日見聞細細稟報。
自永明九年起,沈昭便將他招為部曲,并命其掌管云騎精銳。對于其心性自是了如指掌。因此及至聽聞薛柏一處置棉商掌柜之態度時,沈昭雖有些忍俊不禁,卻不意外。
府外之事,沈昭只交于薛柏一和侍書兩人。他若不知曉蒲州棉商其人,貿然拒絕,方是行事莽撞。是以沈昭對他私自引薦之事,并無怪罪之意。
“……松青,此事你處置得穩妥。”
薛柏一難得沈昭如此直白地贊賞,面上不免赧然,他撓了撓頭,“我亦是盡心而已。”說話間,語氣卻已帶上兩分冷意,“然李家之目的尚不明確,將軍屆時赴宴必要謹慎行事,以免授人以柄,身陷囹圄。”
沈昭卻不以為意,神色仍是淡淡。“李元青將蒲州棉布生意盡納懷中,甚至于欲使相鄰數府亦為其囊中之物。今日他尋我,目的何在,豈不明了?”
“李元青欲攬偏關軍士棉衣剪裁之事雖是不假,然此事實在棘手,否則李正怎會遲遲不肯應承?再者,今時不同往日……”薛柏一地聲音低了下去。
今日巡城歇息之際,部曲們的言論他半點不曾忘卻。沈昭的處境從未好轉,升任守備后又成眾矢之的,且其行事張揚肆意,如世家子弟做派,偏關軍吏心中怨懟愈重。
于一方為官,若不得民心,豈非提線木偶,任人宰割!
沈昭見他閃爍其辭,心神不寧,似有未竟之言,不免意外,沉吟少許便輕聲笑道“……但說無妨!”
薛柏一回過神來,見沈昭仍是笑意吟吟地看著他,便下意識地摸了摸袖口,心中思索良久,才恭敬慎重地回話,“……并無大事。只自您升任守備后,我等再于偏關巡城,便深覺瑣事過多,且鄰里紛爭更甚,難以理清其中頭緒。若欲使兩方皆無怨懟,則是難上加難。”
他并未將幾位部曲的言詞告知于她——私下議論此事原是不妥,省得沈昭心生不悅,不如緘默。當然,還有一事他未明言,女主亂政之言確實不絕于耳。
他一開口,沈昭便知其中關鍵。
自她提出數條條例后,偏關軍吏便是人心浮動,各懷心事。那只“雞”還未被殺,猴亦不曾儆,此事無可避免。是以她已無巡城之責,卻仍使部曲巡視城防。
“如今我貴為偏關守備,再無巡邊重任,尋常難以出城。而府中又是部曲軍吏重重,防守甚重,他們無處下手,便只得出此下策——雖不使我命喪于此,然攪亂偏關形勢,革職卻是指日可待。”
沈昭言及此處,神色間落出淡淡地譏諷。
“此等伎倆,不足為慮。”
薛柏一聞言,神色怔怔,幾欲反駁此言。
他此刻憂心的并非此事,而是李茂此人明知偏關形勢,卻不遺余力地向沈昭示好——此舉實屬古怪。或者他當真以為沈昭有相助之能?
其若對形勢半分不知,此前便不會求助于李端。然其若對形勢了如指掌,洞若觀火,便不會只求助于李端——其中應有變故才是。他隨即將心中疑慮一一道來。
“……難為你如此作想。”
沈昭知曉薛柏一一向不懂權勢博弈里復雜的人心。
“李元青對此只是別無選擇罷了。于此事上,偏關守備便是他唯一的選擇。”
沈昭亦是著人探查后方才知曉其中關鍵。偏關軍士棉衣供應商乃天下行商之首太原蘇家。不止偏關,山西、大同兩鎮皆少不了他們的身影。
而蘇家作為行商之首,以太原為本,其商號遍布大周各地,瓷器、布匹、茶葉、藥材甚至鹽業、馬匹以及漕運、票號皆有所涉獵。商戶原是朝不保夕之人,而他們得以存于世,長盛不衰。
其實力之強悍可想而知。
是以他們囊括偏關棉衣之事不足為奇。以李茂之出身,欲與其相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