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半夜的時候開始下起來的,景瑚一夜翻來覆去,終于在靜夜寒窗貯月,雪花紛揚的時候進入了夢鄉(xiāng)。
無論下不下雪,世子妃都會遣人去安排船只,這樣看來,明日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和柯明敘同游雪中的金水湖。
寶藍也可得一雙盞夏親手納的鞋墊了,燕京城昭永十九年的第一個雪天,成全了她們主仆二人。
此時天地皆白,萬籟俱寂,景瑚坐在船頭,聽著柯明敘與周老先生談天。今日柯明敘煮茶,煮的便是前一日老太妃拿給景瑚,令她送給周老先生的普洱茶。
冬日喝紅茶最好,在此冰天雪地之際,漂流于湖上,能飲一杯熱茶,簡直連五臟六腑都舒展開了。
只是景瑚和周老先生都還好,知道要來湖上泛舟,附庸風(fēng)雅,都穿了很厚實的衣服。早上景瑚出門,去給老太妃請安的時候,她總覺得她穿的還不夠保暖,硬是賞了她一條火紅的赤狐圍脖,非要她圍上不可。
長輩賜,不敢辭,只是在柯明敘這一身雪白的粗布麻衣面前,便顯得有些過于艷麗了。
周老先生和柯明敘相對而坐,卻像是一點也不關(guān)心柯明敘似的,也不曾問過他冷不冷,只是一味的和他談?wù)撝渌脑掝}。
“……若是非要辭官,那也不是不可。不如老夫早些退休,你仍舊回來書院,幫一幫其鹿的忙,令他穩(wěn)穩(wěn)的度過這幾年。”
柯明敘坐在爐火旁邊,又喝了一盞熱茶,此時也不再如剛上船的時候,有些微微的發(fā)抖了。
事關(guān)周其鹿和柯明敘將來的去向,景瑚自己也想聽,便不好隨意插嘴了。
他為自己又斟了一盞茶,又下起了小雪,又一兩片零星的雪花闖進了杯中氤氳的水汽里,頃刻間消弭于無形。
“若是您要早些退下來,勢必也是不能直接放手的,總還是要在背后幫著他,以防他的威望不能服眾。既然是如此,有沒有我,其實也沒有什么分別。”
“每個人要走自己的路,松石書院的山長就是其鹿要走的路,不必我來幫扶他。他若是沒有能力,您當(dāng)時也不會在眾多周家子弟中選中他,而非您嫡系的子侄了。”
柯明敘對周其鹿的評價倒是向來很高,只可惜他這樣好的一個人,偏偏又輸在了門第出身上,恐怕真是不會屬于清柔的了。
景瑚默默的嘆了口氣,往爐中添了柴禾,希望它燒的更旺些,能給柯明敘帶來溫暖。
而轉(zhuǎn)念一想,若是周其鹿要承接松石書院的山長之位,那周老先生這幾年大約是無暇長期離開燕京的了,那柯明敘一個人,又要去做些什么?
景瑚靜心聽著他們的談話繼續(xù)下去,周老先生咳嗽了一聲,“還真是兩頭為難。這個山長的位置,老夫?qū)嵲谑亲龅挠行┠伭恕F渎鼓昙o(jì)還輕,連妻子都還沒有娶。”
“聽聞他母親為他說的那門親事,姑娘家也不過是小門小戶出身,全無一點勢力。松石書院看著是周家的產(chǎn)業(yè),可覬覦它聲名,想要坐這個位置的人卻也不少。”
“若是不能尋一個妥當(dāng)足以服眾——哪怕是借用妻族的力量服眾,能安穩(wěn)的過個幾年,也就無事了。若論學(xué)問,其鹿的確是這一輩的翹楚,又無心舉業(yè),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罷了罷了,也不好強留你在書院。父親當(dāng)年將書院交到我手中,我也只能是為它鞠躬盡瘁,收起我自己的那一點私心了。”
聽周老先生說起妻族的事情,清柔自然是一個很好的人選。可任何事情都不能是單方面的,一廂情愿的。
周其鹿恐怕要借用妻族的力量,才能壓服松石書院那一群有才學(xué),背后又有勢力的士子,可于定國公府這樣原本就故舊滿天下的人家,其實并不是必須的。
清柔和周其鹿是明擺著的門不當(dāng)戶不對,事出反常即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