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馬輕車,去京城,已百里。煙雨輕攏,柔雨無聲,官道纖塵浸水泥,微潤沾馬蹄。
離開京師,官道在低矮的山丘間盤旋。不時從山凹處沖出來一條激蕩的河流,清出來一片肥沃的土地,便是萬頃水田,兩道青山,一處城郭,一條長河的景致了。
離開京師不過三十里,就沒有石板路了。晚春,土路上滿是泥,馬車總是顛簸,速度也慢下來。
往后有百里多,都是這樣的土路。
這樣的土路,已經走了三天。
……
這天,難得片刻放晴。云中有了縫隙,露出低垂的斜陽。
夕陽如火,懸在山丘上,映照這一方天地。
山丘間,縈回一條土路。一輛馬車緩緩前行。
掀開了窗上布簾,車里人看著斜后方的夕陽,還有側前方的城郭。
“也不知,這么多年不見,長兄可安好。”她嘆息。
……
車上女人,三十多的年紀。頎長身段,纖瘦身姿,身上服飾雖算不上華美,亦說不得普通。
本就帶著些蒼白的面容,在遠路奔波中更添上一重憔悴,可這種憔悴,卻合著那微彎蛾眉,嬌俏鼻梁,再加上一雙通情的眼,別有一種柔弱的美。
“為什么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取出一面銅鏡,女子自嘲。
離開京師不過是四天時間,路程早已走了大半。再見到家人,不過是兩三天的事情。
急什么呢?
可終究是靜不下心。
“也不知過了這么多年,家里怎樣了。”
當年長兄已經娶親,小妹亦亦嫁人。十年后,可是子女滿堂?
她自言自語,眼底多少有些期待。
但更多的,是對過去的惋惜。
……
她自己,是杜安菱;她長兄叫杜安才;她幼妹叫安蓉。
家中父母早已不在。在過去的一段不短的時間里,長兄就是一家人的天。
一家兄妹原有四人。長兄安才,長她七歲;二哥安文,生下來一歲就被疾疫奪了命。
安文去后三年,她出生;再過四年,幼妹安蓉成為家中最小的孩子。
那是三十二年前。那時先帝還在,年號是泰和八年。
彼時的杜家,包括他們一家五口,三房十余人生活和樂安逸。八十多畝土地,加上十八間房的兩進院落,在村里也是在上的人家。
那時,每年的盈余雖不多,但也夠添置些新的東西。幾十年積累下來,也算是有些積蓄。
長兄滿了十二歲,被爹娘寄予厚望,進了鄉里的私塾讀書。經常跟著他玩的安菱,也認得了幾個字。
變故發生在安泰十三年——那一年,她九歲。
……
從那之前兩年起,先帝出兵西征,一連好幾場勝戰。
但,伴隨著勝利,卻是征兵的官吏時不時橫行鄉里。還有,就是“捐軍糧”,把各家各戶的余糧,收了個七七八八。
杜家的日子,雖說有些入不敷出,但好歹家底厚,沒什么影響。但有些貧窮的農戶,生活愈發艱辛——但,也勉強過得去。
但安泰十三年,西征受挫年初,十萬大軍被敵人包圍。
于是,先帝征兵收糧,又派出大軍——那一次大戰,徹底摧毀了敵軍的勢力,擴地數百里。
但,秋天甲士還鄉,看到的只有荒蕪的土地。
……
杜家有余糧。而許多回鄉的兵,家中米缸見底。
上了戰場的這些人,不少起了賊心。村里那十幾個老兵聚在一起,去幾家富戶那交涉——然后,起了沖突。
杜安菱的父親受了刀傷。過了半月,好不了,竟然沒活下去。
然后,大伯和小叔分去家產,排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