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例朝,大殿上明皇的臉色依舊陰落落的,百官亦戰戰兢兢。敖廣看眼戶部尚書紀盈,再看眼兵部尚書熊韜略和順天府尹胡惟仁,三人謙默點頭,依昨夜商議,循序出列跪地,挨個鏗鏘假撇清一個說老臣清白如欺雪傲霜,一個說下臣方正如毛筆大字,余下那個說微臣清廉的兩袖走風。三通自摘自攬攪得龐人當面詠贊背地笑,直覺得莫名其妙。
原是前夜,除禮部尚書周邦儀外,余下敖黨盡皆聚集于天命賭坊,商議突如其來的災禍。最先說話的自是有勇無謀的、武將出身的熊韜略,瞧他陰鷲個眼,熊羆一樣嚯地站起來怒怒懆懆道“小子猖狂,不若神不知鬼不覺鴆殺了他,以泄我等怒氣。”
“不妥不妥”,汪善眸忙忙攔話。
每一個天長地久的團伙里,必然要有那么一兩個鼠目精光、詭計多端的陰縮縮刁謀。敖黨里若說是這位都御史,太|子|黨里一半是那位主掌官吏拔擢升遷的“天官”馬萬群,另一半則是大理寺卿馮化黨,而躲夜幕里執棋縱盤的烏叔黨自然是以烏叔為謀幄了,至于世子府,前事不論只往后了看,必然是鬼鬼溜溜的廉衡莫屬。
“這有何不妥?”
“現京城上下都在談論此事,若叫小兒猝死獄中,等于不打自招。”
“他咬了那么多人,誰知道是我們干的。”
“雖未實名卻勝似實名,倘若他真有不測,陛下指不定借此將六部尚書全加貶謫。圣上現在巴不得打壓六位大人啊。”
“那我連夜綁了他一家,要挾這小子,明日到朝堂作個翻供。”
“不妥不妥”,汪善眸再道“小兒如此大膽,背后定有高人。擅動他家人,萬一有詐,豈不正落話柄。”
“這高人,不會真是崇門吧。”紀盈盤摸一句。
“這尚難定論。以他身份真要議說此事,豈需小兒探路,但敢在大殿上談論‘鈔法’的,他也難排除可能。”汪善眸思忖一刻再力排眾議,“鄙人愚見,這小兒呢倒不急處理,要緊的是后天的例朝。”
“想必馬黨鼠輩,此刻也在銀樓蜂議呢。”胡惟仁出聲。
“枉吾等一個個朝廷命臣,竟叫一小兒牽制欺侮。”紀盈慨嘆。
“哼!豎子欺吾年老,可吾手中寶刀卻不老!”敖廣隨聲拍案而起,黃花梨插肩榫酒桌上的茶杯跟著跳老高,不愧是馬上猛虎,征戰天下的梟將,巍然幾語就令一眾下首神色冷怕。
“依相爺雄謀,應如何處理?”胡惟仁忙忙恭詢。
“老夫手握半壁兵權,當真查出什么,陛下又能奈我何。”
“相爺有所不知,怕只怕陛下借此唱一出‘杯酒釋兵權’,首先拿掉您一半兵權啊。”汪善眸縝密再道。
“怎么講?”敖廣眼皮一抬,硬繃繃問。
“陛下早就覺得相爺擁兵自重,苦無計策打壓,此次稍有不慎,陛下定會借機削減相爺手中兵權,甚至會將您統領三部的權利撤走。”
眾人聽得眉頭直皺,敖廣腔膛子更是躥火“老夫十歲從軍,為這大明,南征北戰浴血廝殺幾十年,哪個不知哪個不曉,豈是他想罰就罰的!”
汪善眸“相爺功若丘山,天下皆知。可您別忘了,陛下最忌憚什么人。當年鐵硯公一案,若單憑旁人構陷,哪能令其倒臺,可陛下不也借東風殺了他,還給他坐實了‘矜功恃寵、里通外國’的滔天罪名,不就是因他功高蓋主嘛!”
胡惟仁嗅覺靈敏,問“構陷?大人這話,是鐵硯公當年,并未叛國?”
汪善眸意識到嘴誤,兀自懊悔。
敖廣沉默未吭,末了捋著胡須撇開話頭“那依你之言?”
汪善眸“依微臣看,明日早朝,諸位大人們要先主動認罪……”
話未盡,熊韜略再嚯然站直“汪大人這話什么意思?難道要我們幾個攬了所有責任!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