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衡與其人從未有過什么接觸,但他就是覺著二人氣出一宗。然而一番自我糾結后,卻也只能望好處想,不管是廉衡瘋狂的鋪路鋪棋,還是別的什么,這趙自培的獨到見解和過人之處,此時當可利用。
明皇盯著趙自培,心底將他一品再品。同明晟一樣,落在他眼里的,是趙自培和廉衡壓根兒不熟,因為不管是金翼還是東宮暗線,所能看見的,廉衡明面上偶爾接觸的朝廷大員,除了那位沒什么水花的白胡子周遠圖,再無他人。
這就是茗園密道,帶來的最大好處讓人不至于往黨爭之處去想;令王對明晟對他所推介的人物,不至于一口排斥;且對趙自培等人本身,也可免卻日后的傾軋。
明皇沉聲問“你可知道,這些銀子是從哪里翻出來的?”
趙自培垂首恭答“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才覺得如此家財,駭人聽聞。眾所周知,康王爺平遜安順,心思單純。然而單純之下,能擁有如此驚天財富,究竟是何原因,這才是微臣的關注點。臣以為,要么,康王爺大智若愚,實則經商能力極好,如若真是違背吏律私自從商,那好辦,依律罰沒了所有財產,予以警告就是;要么,就是受人蠱惑,秘密經手著不為人知的聚銀之道。但這一切種種,也只是微臣猜想,真相為何,只待臣竭力探明,再報稟陛下。”
他頓了頓,再道“請陛下恕臣一言,不論真相為何?都得調查的一清二楚,不得含糊。一是此事已于坊間,傳得沸沸湯湯,若沒有透明結果予百姓交待,怕皇室名譽受損;二,也是微臣以為最重要的,不論這千萬兩白銀,實主為誰,都不容姑息。不是臣法不容情,而是臣覺得,這天下既是天下人的天下,更是陛下的天下,哪管他皇親貴戚或宦官要吏!”
他再頓了頓,再道“其人能貪得如此巨財,側面揭露了陛下作為天子的大權,旁落到了何種程度?!”
武英殿死寂。
趙自培動容失聲,最后道“臣雖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官,卻也是陛下皇權的擁躉、捍衛者,臣不能,更不愿,陛下皇權受到他人如此挑釁!”
一口一個皇權。
明皇臉色已經沒法再看,情緒大為波動。昨日因褚心慮開導半日而逐漸軟化的心,被趙自培給生生激硬,激成了鐵石心腸。他怒火中燒,他暴跳如雷,擼起御案上所有奏章扔至階下。
所有在庭官員,皆惶惶跪地匍匐。包括明晟。
明晟強自進言撫慰“父皇息怒。”
幾大臣“陛下息怒。”“龍體要緊。”
趙自培稽首叩地,伏得最低,卻心知明皇怒意并不在他,是以并無顫栗之色。
明皇劇烈地咳喘幾聲,良久,強行平復氣息,一字一頓道“査,給朕査,查清楚。”
由太子領聲,眾臣跟道“兒臣,臣,定不負圣命。”
明皇“告訴康王,他若主動交代,幽閉他州;若拒不交代,圈禁‘鳳陽高墻’。”
鳳陽高墻四字一出,太子猶自顫了一顫,畢竟這個地方,對于皇子來說,是地獄一般的存在。
明晟咽口唾沫,接道“兒臣明白。”
趙自培顫聲接話“陛下切要保重圣躬,此事,臣必當全力配合太子,不冤不縱任何一人。不論結果為何,均由微臣替君父擔著,請陛下不必憂慮。后世但有指摘,也是臣執意為之之過,同陛下無關。”
明皇扶著胸口,抬眼再將他望了兩回,才道“好。好。”爾后看向明晟,“一切由你東宮主持,不管結果為何,你都要穩住。記著,你是一國儲君,在這種時候,最要鎮定。”
明晟“是。”
明皇擺手退臣,眾人依次退出側殿后,明晟攔住趙自培,自然是一番陳情仰仗。亦禮賢下士,邀他一道并行,商討當前種種打算。
趙自培恭敬萬分,卻也將只求辦事不參黨爭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