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暫且不論,李澈很好奇的是,這個葉蟄難道就不怕丟了吏職?
趙國大族里可沒有葉氏,他能成為主記史,想來也是全村人的希望了,何以敢出言頂撞縣君?
“下吏只是覺得這吏職做的著實沒有意義罷了。”葉蟄很是干脆的答道。
李澈聞言失笑道“主記史雖然權責很小,但也是門下五吏之一,你葉氏并非國中大族,為你謀得此位想來也不容易,何以沒有意義?”
葉蟄輕輕搖頭道“下吏平日里喜好陶朱之術,好呂子之法,著實不喜為吏。”
陶朱公,姓范名蠡,春秋時越國名臣,越王勾踐之左膀右臂,輔佐越王勾踐復國后棄官歸隱經商,三度致富三度散財,被尊為商圣。
呂子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名相呂不韋,其以商人身份謀國,成為秦國丞相并得以封侯,是所有商人崇敬的對象。
李澈有些好奇了,漢朝雖然不像后世那般重農抑商,但商人地位也不高,很多商人拼了命想轉型成為地主,原因就是在于商賈不得為官為吏,雖有財貨,地位卻低。
后漢書上記載了一位叫王烈的人,他在東漢末年見朝政昏暗,為了不當官,就去操持商賈之事自污,由此也可見商人地位之低。
葉蟄竟然好商賈之事,這倒是頗為有趣了。
李澈曲起手指輕輕敲打案幾,饒有興趣的問道“本朝雖不禁商賈之事,但商賈地位不高,大商人無不費盡心思謀劃成為經傳世家,葉君如今為吏,乃是許多商人的夢想,何以還想著操持商賈之事?”
葉蟄微微沉默,半晌后幽幽道“下吏也是有心肝脾肺的普通人,每往文書上記一個字,心里便像刀割了一樣。
他們說為官為吏遠比為商要好得多,官吏一筆便可活人命、斷生死,呂子棄商從政正是商之極致。下吏信了此言,放棄操持商事的想法而為吏。如今沒能活人性命,倒是斷人生死越發熟練了。”
聽完他的傾訴,李澈不笑了,定定的望著葉蟄,澀聲道“你未曾與前任縣君說過此言?”
“前任縣君好清談讀書,不問俗務,整日里交游名士,將政務悉數交予吏員,言之又有何用?”葉蟄輕輕搖頭道。
這卻是東漢后期開始興起的壞風氣了,即便東漢王朝腐敗透頂,然而不得不說的是,東漢的國力確實極強。
貧弱的是底層平民,豪強大族卻從這個強大的國度中攫取了無數財富,東漢的豪強大族勢力遠遠超過了西漢時期。
人是一種有高追求的動物,當衣食無憂,物質生活達到極致的時候,人就會開始考慮一些精神上的、哲學上的東西。
兩漢之時的儒學有今文學派與古文學派兩種,由于那位提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董仲舒屬于今文學派,整體上今文學派一直壓制著古文學派。
今文學派尊崇孔子,將孔子作為儒家的核心,把儒學與漢代昌盛的宗教迷信進行了結合,甚至融合了諸子百家的很多理論,可以說完全是一個新興學說。
在表現上,今文學派相信讖緯之言,有濃厚的神學宗教色彩,這也為清談之風的誕生奠定了基礎。
到了東漢末年,清談的風氣蔓延開來,很多高官變成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
這種風氣發展到極致便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玄學,甚至拋開了儒家的表皮,尊崇老莊學說,好坐而空談。
所以李澈對葉蟄所言倒也沒感到驚奇,一個不干正事,說讀《孝經》就能退黃巾軍的人都能當上國相,出現一個清談縣令有什么奇怪的?
但這種人無疑是極度不稱職的,也難怪葉蟄會失望。
“那你今日為何會對本侯言說?”
葉蟄很干脆的答道“縣君聲名太差,一想到還要過上幾年這種日子,下吏寧愿回家種地。”
李澈被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