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三元笑了笑,“你差人帶個話,等我們平安上岸后,我再去和蔣家夫人喝茶。”
面前的官家少婦態(tài)度堅決,管事不敢再多置喙,低頭下去安頓妥帖。
自閩江出海,福建布政使司左參議大人與左三元同行。
出海后,果如漕幫管事所料,海上白日風和日麗,桅桿長揚,入夜時分便極為可怖,風浪大得叫這大船四下歪斜掙扎。左三元每每入夜便無法入夜,抱著痰盂吐了又吐,險些將苦膽汁都吐了出來,抹一把不帶情緒的眼淚,左三元暈暈沉沉地擦了擦嘴。
女使添福一邊幫左三元順后背,一邊低聲埋怨道,“...人不見了,要找人了便想起您了...您同秦王妃再要好,這件事也是棘手的呀...一路奔波,又是坐船又是換馬車又是出海又是風浪,這個時候那個少芍呢?她哭兩句便罷了!受苦的全是您!”
左三元還想說什么,可一張嘴又是涌上來的惡心。
風浪尚算小事,時不時出現(xiàn)的倭寇卻是大事。
左三元一直以為船上配備的炮臺與火銃是擺設,可那“砰砰砰”震天響的幾聲擊碎了她的...嗯...不切實際的幻想。
海上緊跟著出現(xiàn)了裊娜又蜿蜒的鮮血。
一船的人被擊沉了。
血肉橫飛。
甚至有兩顆頭顱死不瞑目地飄在海面上。
左三元想沖回房間,抱住能夠給予她安全感的痰盂。
理智制止了她此番不理智的行為,同時還敦促她給同行的福建布政使司左參議遞了個沉著且冷靜的贊賞眼神,“利器精兵,是布政使訓練有素、指導有方。”
人呀,終究會長大的。
要么在炮火中長大,要么在眼淚中長大。
左三元覺得自己蠻幸運的,兩種經歷都全乎了。
在海上搜尋了小半個月,因蔬果匱乏,左三元嘴角長滿了水泡,一只冰鎮(zhèn)的梨子分成三天吃完時左三元十分想念含釧熬制的桂花梨膏。
距離東瀛越近,滿船人的心緒越發(fā)緊張。終于在一天,傳來了好消息,“...海上有木板!飄著木板!看上去是楦板的樣子!”
船向飄著木板的海面駛去。
左三元雙手緊緊扣住船舷,神色焦灼地往外探望,海面一望無盡,不知行駛了多久,眾人壓抑住暗藏在喉嚨深處的歡呼——有一座島!
一座枝葉繁茂的島嶼!
而在島嶼的東南角斜斜地歪著一只兩層船舶!
是夜,船盡力向岸邊靠去。
一眾黑衣小隊蒙上口鼻,背負橫刀悄無聲息地下船上島。
“...害怕島上有匪類。”左參議言簡意賅地阻擋住左三元企圖下船的意愿,“前鋒先行,摸排后若島上確實是廣德伯與東南侯次子,便點燃黃色烽火,我們趁夜再靠岸;若島上是匪類,或...或二人已然遇害,他們將點燃灰色烽火,我們再來接應。”
隔了半晌,左三元輕輕點頭。
一連三日,島上均無烽煙。
左三元憑立船頭,望眼欲穿。
第四日,烽煙起。
左三元輕輕瞇著眼望去。
是黃色!
左三元陡然慟哭,撞了撞女使添福的手臂,結巴道,“是黃色,沒錯吧!?”
激動讓人懷疑自己是瞀視。
添福不激動,所以她不瞀視。
添福輕輕點了點頭,心里頭酸溜溜的,“...沒錯,是黃色。”
在船舶靠岸,一行人抬著十來個人上船后,左三元一眼便看到了被兩個人攙扶著往船艙上走的尚元行。
形容枯槁,蓬頭垢面,甚至衣不蔽體,腳上捆著幾圈破爛的布條。
尚元行被人架著往船艙上走,精神恍惚之間感受到了一對注視著他的目光,虛弱卻倔強地抬起頭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