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水向東百里,為幽水。自幽水南行數十里,過得坼月峽,便入了滕水。由滕水南下二百里,即有咸池。”站在大車旁的年輕漢子道。
“恁咸池再南耶?”黃家的幌兒扒在大車轅架上問他。
“滕水再南百余里,有潛水,順水而下三百里便達隆城了。”
“恁地,怕不亦行走得千里地耶。”一手搭著幌兒的曲家小子驚問道。
“險比登天。”年輕的漢子轉過來對買東西的婦人吆喝,“阿嬸且莫論價耶,賺得些本錢,便連路費亦不夠。”
這人說的地名,柳奕一個也沒聽說過……果然還是完全不同的時空啊。
就像聽天書一樣,柳奕一邊聽恁小販講故事,一邊打量著被圍在人群間的大車:前面有幾只用竹篾套編的黝黑大罌,都以麻索牢牢捆縛,固定在大車上。
車子后頭有兩具大竹筐,一個筐里的麻袋中裝著賣貨換來的糧食;另一個筐里有兩只裝得一半貨物的細麻袋,不知是什么東西。
拉著大車來賣貨的是兩個年輕人,他們的口音與本處不太一樣,柳奕聽得懂,卻有些別扭。
里人問時,年輕人中的一個說,他們從西邊的存奚亭來。
曲家盅叔道,存奚亭是大蕓里過去周邊所在,離著他們這兒有五里之遠……也間隔好幾十里路了。
“糶得甚醬?”中氣十足的黃二嬸一步插進人群間,探頭朝恁大罌中張望。
“豉醬、幽菽耶。”
賣豉醬的漢子拿細細一柄長葫蘆勺舀出一點豆豉叫眾人品嘗。
黃嬸便拖了自家的小子回家拿豉罐。
和前日可換可不換的蒸餅不同,豉與醬皆是非常重要的食物,算得農家日常生活必備,民間甚至講“食不可無醬”。
豉醬的作用和食鹽幾乎可以等同,主要為農人們提供身體必需的鹽分。
食無鹽,人就沒力氣干活。
吃不上肉還可忍耐,吃不上鹽卻無論如何都忍不了。
尤其到了這接近年尾的時節,家家戶戶都要囤積點東西準備過年,不會自己制作豉醬的,就得從商販處換上一點。
柳家的臭豆豉早吃完了,柳奕覺著一般,單吃下飯她不喜歡,但加些佐料再制一制也可以炒菜用。
制作恁齁咸的豆醬與微酸的臭豆豉,需要大量的食鹽——其實她更好奇,那么多鹽,商販們究竟從何而來?
芳娘先時試制的蕪菁榨菜都能吃了,用的是柳奕外婆傳授的方法:三腌三榨。
制作完成,得消耗不少食鹽,把芳娘心疼得腌菜的鹽水都沒舍得倒。
她家還有堆得一山高的大蕪菁,不拿來榨菜又怎么消耗?
算算,從穿過來之后,他們也有小半年沒買過鹽了。
一個是本地鹽貴,官方的鹽商,大都坐地開店,從來不愁生意,賣得還不便宜。
另一個是劣鹽太難吃,她家只能用來刷牙。
柳奕覺著,這些小商販定然有從別處買鹽的渠道。
為了標榜自家的原材料,之前,他們說制作這豉醬用的是什么……“火井鹽”?
對于從小到大都吃劣等苦鹽的柳大姊來說,這火井鹽與那些遙遠的地名一樣,陌生又不可想象。
這一次,柳奕真個得朝家跑了。
叫上阿娘才好買東西。
“販豉則來了?”芳娘聞言取了掛在梁下的醬罐。
一斗糧食,只換得半斤豉,半斤醬。
這些東西若在過去夠她家吃兩個月,清水煮青菜都不能放得太有味。
現在,只當應個景了。
“甚時候得空,咱們還是自家做些豆豉。”芳娘道。
“您做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