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崇高語氣突然高昂,雙手揮舞著,像一只隨時會發(fā)出尖叫的土撥鼠。
賀凌晴看著他逐漸漲紅的臉,下意識往后縮了縮,整個人緊緊貼在椅背上。
13歲的她,不理解眼前這個丑陋的,還沒她高的,在二中教書時間比她年紀還大的老師,想要表達什么。
她感到害怕,又莫名覺得他可憐。
像……
像狗。
村口沒人管,干干巴巴,看到車子就拼命追逐吠叫的狗。
奔跑,吠叫,仿佛這兩件事,就是它們狗生唯一的追求,和那些喜歡曬太陽,搖尾巴的狗完全不同。
讓人又害怕,又討厭。
黃崇高沒有說,是什么讓他能和小學畢業(yè)就獲得編制的人,在職業(yè)生涯的末期,達到了一致。
事實上他這番話,并不是今天第一次和人說起,他和許許多多的人說過。
確切地說是送走第二個校長,迎來第三個校長后,他便時常和人說。
和朋友,和老婆,和親戚,和其他老師,和別的學校的老師,和一起打籃球的學生,和有天分但不努力的學生,和沒天分但努力的學生,甚至和門衛(wèi)老陳。
至于最后的結論,他會因人制宜。
“那么,是什么讓我這種本該爛在地里的草根,能和這種小學畢業(yè)就能教書拿編制的人,在人生的末期達到一致呢?”
上次他說這番話是和一個和他遭遇差不多的外校老師。
他狠狠地灌了一杯啤酒,在地上啐口唾沫,罵,我呸,這幫臭嗨關系戶!
上上次是和他有點親戚關系的門衛(wèi)陳洪磊找他談,可不可以漲兩百塊工資。
他說,這是為學生奉獻,他對待遇,對校長的位置,早已看開了,你和我差不多,咱們都是本該爛在地里的人,現在能扎根在學校里,知足吧。
對于那些學生,他說,自己拼命追趕,終于在終點追上了那出生就在羅馬的人。
黃崇高對不同的人,一遍遍訴說屬于年輕自己的不甘,編織不同的“初心”。
那些無法改變的過去,不甘的記憶腐爛成畸形的,模湖的“肥料”堆積了二中,又幻化成一輪臉色蠟黃的太陽,掛在他的背后,給身邊的人籠罩上一層暗澹的顏色。
但,至少,他是發(fā)光的。
這只賀凌晴眼中丑陋粗壯的土撥鼠,吠叫追趕車輛的狗,蹲著,舞動著手,問她:“你成績好嗎?”
賀凌晴搖頭,說,“不好。”又補充,“后幾名。”
黃崇高又問,“你喜歡學校嗎?”
賀凌晴沉默。
黃崇高就等著。
幾秒后,她說,“比幫家里干活喜歡。”
黃崇高說,“不讀書,就沒有學校了,除了幫家里干活,還有什么出路嗎。”
這個年歲的孩子,對于放棄總是想的很簡單。
賀凌晴說不知道。
黃崇高說,“不知道那就先讀書吧。”
賀凌晴不語。
黃崇高說,“想象一下明天六點睜開眼睛,不用來學校,后天也不用來學校,星期六星期天過去,星期一還是不用來學校,寒假過去不用來學校,暑假過完不用來學校,一直不用來學校,每天都不用來學校的日子,你要干什么呢?”
他嘆了口氣,說:“你這個年紀不上學,不用幾天,事情就會變得越來越糟,再也擺脫不了你最討厭的事物。”
他對低垂著頭的賀凌晴說,“讀書吧,把這個當成你最初的夢想,去高中,上大學,無論別人怎么說,那都是國家能給予你最大的公平。”
黃崇高站起來,說,“讀書好嗎?”
孟時說,你應該慶幸今天遇到我。
然后把這個孩子交到黃崇高手上。
他想要的是,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