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妮和廖東在醫院里守了美如一夜,替陳媽媽分擔了一部分辛勞和擔憂。
夜半,廖東拎著美如的兒童保溫杯去接水。
綠色瓶身,印著卡通老虎頭,瓶頸綴著長長的黃色背帶,但拿到他手里,卻像個玩具。
單妮笑,美如窩在她懷里,仰頭瞅著她,抿嘴跟著笑。
廖東出了輸液室,陳媽媽累得倚著椅背睡著了。
美如輕聲道:“我藏了一個東西?!?
她從厚重的棉軍大衣里,舉出一個綿羊玩偶。
單妮覺得有點兒眼熟。
待美如拉開綿羊肚兒上的拉鏈,從里面掏出一卷紙幣——明顯是私藏的零花錢,她才記起這是她某次買化妝品滿額送的禮品,擱在車里被美如看到要走的。
美如兩只小胖手并用,小心展開紙幣,捻出卷在最里面的一張大頭貼。
現在,照片可以快洗,還有拍立得,幾乎沒人去拍什么大頭貼了,這早成了一種復古的紀念品。
單妮瞥到那張一寸大小的照片時,記憶像開了倒車,直接回到了十年前,她剛讀大學的時候。
那時候的手機像素還不高,洗照片又貴,拍大頭貼似乎是復刻影像最經濟實惠的方式了。
其實單妮不愛拍照的,每次一見相機,人就精神緊繃,表情立刻僵硬成標準笑容。
但她有拉著陳赟去照過一次大頭貼。
一版十張。她還記得剛拿到手時,立刻喜滋滋地選了一張貼在店內的展示板上,對陳赟說:“這是紀念,等十年后,我們再手牽著手來看,全是青春記憶?!?
如今,恰是十年,那家店早不在了,他也早不在了,陪她牽手憶青春的人換了一位……
單妮的目光放遠,隔著層層玻璃,看站在廊道里,耐心等待凈水機燒開水的男人。
美如摸著照片,輕聲說:“單媽媽,其實爸爸他死了,對嗎?”
“就像我的小兔子,喂了草,拉了臭臭,我睡了一覺,她也睡了一覺,但我醒了,她卻一動不動、不睜眼了。一定是我沒對她說‘晚安’,她生我氣了,才不理我了。”
單妮摸了摸美如的頭:“不怪美如?!?
美如隔了一會兒說:“奶奶說,小兔子去了天堂,活得很好,可我好想我的小兔子。單媽媽,你會想爸爸么?他們會遇到么?爸爸會喜歡我的小兔子么?”
單妮仰頭,看著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燈,答:“會?!?
是的,會。
……
她還未來得及平復心情,熟悉的溫柔嗓音就在身前響起——
“在和美如聊什么?”
廖東腳步輕,一大一小兩個陷在情緒里的人全然未意識到他的到來。單妮驚得眼皮一跳,美如則嚇得打了個嗝,抱在懷里的小羊,還有私藏的錢幣和照片全掉到了單妮的腳邊。
“美如不怕、不怕?!?
廖東將保溫杯擱在一旁的空椅子,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突然出現給人造成了困擾。
“讓我看看,這都是什么?”他一邊說,一邊彎腰撿拾散落在地上的東西。
“美如的綿羊小咩?!?
廖東拍打白色綿羊玩偶,拂落沾上的浮塵,遞還給美如。
“讓廖叔叔數數,美如這是攢了多少錢,一塊、五塊、十塊……”
美如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廖東撿拾的手,當大手落在倒扣在地板上的大頭貼上,她摒了呼吸——照片捻起,翻轉,她察覺出廖東的笑容有一瞬的僵,在他開口說話前,“哇”地一聲哭了。
陳媽媽醒了,慌亂地站起身,動作太猛,扶著椅子緩了緩。
“單妮?”廖東看著突然哭成淚人的美如,無措,發懵。
“塞回去?!眴文萏嵝阉?。
“哦,好。”他依言手忙腳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