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那老人掂量著手中的錢袋,然后搖了搖頭,將那價值連城的錢袋又推了回來。
然后,他直視著江浣水的眸子,沉聲說道“我答應過她,再也不殺人了?!?
“你不也說了,他們不是人嗎?畜生而已?!苯剿[著眼睛,將錢袋再次推向老人。
生得兇神惡煞的老者,沉吟了數(shù)息光景。當他再次看向江浣水時,他的眸中裹挾著困惑與遲疑,他問道“阿水,你難道就從未想過,其實我們也是畜生嗎?”
“當年你去了青冥學宮,學了霍雁的治世之道。我去了萬歲山,學了薛陰陽的森羅萬象刀?!?
萬歲山……
森羅萬象刀……
這兩個辭藻宛如利器一般扎入了紀歡喜的心中,她的臉色豁然一變,之前彌漫在那雙如含秋水的眸子中的困惑不解在那一瞬間盡數(shù)消散,轉(zhuǎn)而彌漫上她雙眸的是濃濃的震驚與不可置信。
她宛如見了鬼一般的盯著眼前的老人,模樣看上去極為失態(tài)。
魏來自然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但卻礙于此刻的狀況,并非詢問良機,故而也知道暫時壓下自己心底的疑惑。
“你用你的治世之道在寧州做你的州牧,我在邊關(guān)用的森羅萬象刀,為你掃清寰宇,我殺了太多人,但我從不會去想那些死在我刀下的人?!?
“薛陰陽說,兵者是大兇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那些死在我刀下的家伙,都是想入我寧州的侵略者,我為民而戰(zhàn),堂堂正正,正是圣人所不得已而用之之時,對此,我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中,都這樣深信不疑?!?
“可后來我想明白了,我們有守衛(wèi)家園的信念,他們也有開疆擴土的執(zhí)念,站在各自的立場我們都是對的,亦或者說都是錯的。我們都只不過是彼此眼中的畜生,當然也是各自背后掌權(quán)者的畜生。我們被他們所宣揚的話語所迷惑,然后拼上自己的性命為視我們?yōu)樾笊恼茩?quán)者而戰(zhàn),而最后誰會獲利?”
“既不會是那些死在邊關(guān)的將士,也不是那些失了孩子父母,沒了丈夫的女人?!?
“只會是那些坐在宮闈中的皇族,那些給他們講述慷慨激昂故事的將軍?!崩先诉@樣說著,又用力吸了一口旱煙,神情有些頹然“從那天起,我便再也握不緊我的刀了。”
“阿水?!?
“我已經(jīng)嘗夠了腥風血雨,剩下的幾十年,我都在為自己恕罪,為那些死在我刀下,亦或者死在我的麾下的冤魂們恕罪?!崩先嗽俅翁痤^看向眼前的州牧,“燕庭的所作所為,與當初我離開時與你說的并無半點差別。高高在上的皇族們根本不關(guān)心這些我們的死活,你所謂的盛世也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的幻境。支撐得越久,破滅時便會越痛?!?
老人說道這里,已然有些意興闌珊,他伸出手再一次將那袋重重的錢幣遞了回來。
江浣水陷入了沉默,不知是在為老人所言的話而動容,還是在醞釀著某些說辭想要改變老人的心思。
但不待他說出些什么,一旁的紀歡喜卻按捺不住了,她看向老人沉聲問道“前輩想來應當便是三霄軍大統(tǒng)領(lǐng)岳平丘吧?世人都言老將軍死在了玉雪城一戰(zhàn),卻不想今日晚輩還能一睹將軍英容,可謂榮幸之至。”
魏來聽到這處臉色也是一變,在他的記憶里三霄軍素來都是由徐、寧、蕭三家統(tǒng)領(lǐng),從未聽聞過還有過一位什么大統(tǒng)領(lǐng),他念及此處看向那名為岳平丘的老人的目光頓時變得古怪了起來。
岳平丘同樣臉色一變,他略有詫異的看了紀歡喜一眼“知曉老夫之人大多數(shù)都早已死在了當年的玉雪城外,活著的大都對此緘默不提,女娃子倒是有些見識,還能認出老夫來?!?
紀歡喜對于岳平丘的夸贊并不方在心上,只是又朝著老人拱了拱手,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