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哪朝哪代,但凡是華夏政權,最高領導者與最底層平民之間的對話,往往都是不被認可的。
舉個簡單地例子。
劉弘跑到了某地的農田邊,跟某一個鄉間老農交談,最后得知,當地官員胡作非為,對地方百姓百般欺壓;而后劉弘雷霆大怒,下令朝堂徹查此事。
這樣一件事放在后世,那不過是一次再正常不過的尋訪,但在漢室,在古華夏長達兩千多年的封建歷史上,這就是破壞政治規則。
在下令朝堂‘徹查該老農所在地的行政狀況’后,劉弘所需要面對的第一個問題,不是如何解決老農的困難,如何改善當地的行政。
而是劉弘要跟朝堂給出一個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和一個老農搭上話?
自己又為什么會出現在農田邊上?
或許在后世人看來,這有些本末倒置問題的關鍵,不應該是老農的悲慘遭遇,以及當地官員的問題嗎?
怎么又成了劉弘無故外出的惹得禍?
實際上,即便是在后世,類似的事情也會得到相似的處理方式。
——只要沒有引起太過巨大的輿論關注。
在漢室,以及其他封建時代也一樣,還是同樣一件‘老農向皇帝狀告官員不作為’的事。
如果是老農在田邊,跟穿著便服的皇帝劉弘隨口一說,那這件事,劉弘最后大概率要承擔‘干涉地方執政’‘鼓勵、慫恿越級報告’‘破壞政治規則’的黑鍋。
可要是劉弘在聽說這件事之后,跟老農說老人家,這件事小子我管不了,估計皇帝老兒能管,我知道登聞鼓在哪里,我帶你去吧?
如果最后老頭兒真的敲響了登聞鼓,并和換了身衣服的劉弘又說了一遍當地官員魚肉百姓的事,那劉弘就不算破壞政治規則了。
——人家自己來找我說的,又不是我問的~
或許說起來很復雜,但簡單概括一下,實際上也很好理解皇帝向下不越級,起碼是不大幅度越級考察,官員向上不越級匯報。
這主要來源于華夏政治文化秩序中,最具代表性的‘我上司的上司不是我上司’。
而這一點,在漢室又尤其的明顯。
至于其中的內在邏輯,實際上也很好理解在漢室,直系上下屬之間,往往也會存在間接,乃至于直接競爭關系。
蓋因為漢室的政治晉升秩序,并非是嚴格按照后世那樣,一級一級往上爬的方式,而是在適度滿足資歷、履歷的條件下,挑選能力最強的那一個人。
例如說某郡郡衙的千石級屬衙,如郡都郵等屬衙主官空缺,那該空缺的競爭者,往往會是該郡秩祿千石以下一到三級以內的所有官員。
比如某個大縣縣令比千石秩祿,縣尉六百石級別,理論上都有可能出任該郡的都郵。
或許最終,那個六百石級別的縣尉會成為千石級別的郡都郵,對原先的縣令實現彎道超車,成為那個比千石級別的縣令之上官。
但這絲毫不影響在此之前,縣尉還沒成為郡都郵的時候,面見縣令時,都是口稱上官,語呼明公。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犯罪——既然上下屬之間存在競爭關系,那越級匯報、舉報的真實性以及目的性,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你是縣令,我是縣尉,郡都郵之位出缺,我們倆都想競爭;
就在這時,剛好有人找上門來跟我說俺們縣的縣令,可是干過xxx傷天害理的事啊!
這時候,我會怎么做?
如果不是在競爭郡都郵的職務,按照官場最正常的處理方式,此時不外乎兩種處理方法。
其一,找上那個面目可憎的縣令,隱晦的提醒他自己已經知道了某些事,勸他告老還鄉,自留體面。
其二,便是在事態失控之前,上報最近一級的上級行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