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馬車上,余蘅整理著思路。
神灰草被送進京中,被席太醫發現效用,他的伴醫馮曠仁也曉得此事,有陷害席太醫,密謀奪方的嫌疑,席太醫死后,馮曠仁繼續研究神灰草,或借此向承平帝獻諂,或是承平帝機緣巧合知曉此事,買通太醫院的馮太醫制作藥丸,私下出賣,又與隨扈牛家分享此方,令牛二經營花樓,既是為了錢,也是為了消息,更抓住了一些官員的把柄,承平帝登基后,也沒斷了這條線。
余蘅之前就有此懷疑,那伙賣迷藥的人消失得太快了,而且消失得了無蹤跡,若非有位高權重者特意遮掩,尋常根本做不到如此。
他曾經懷疑過安陽大長公主,沒想到竟然是承平帝。
心中雖然有一點失望,但更多的是麻木,他對這個三哥已經失望了太多次了。
此時想來,承平帝對牛家的處置似乎有些寬縱了。
牛家經營流艷樓這么久,也許有賬本名冊尚在手中,于皇帝也是個威脅,所以皇帝才保下了他們,叫牛尚書有機會回老家做個悠閑的田舍翁。
如今牛府已是人去樓空。
余蘅敲了敲車壁“青蠟,派去牛府查探一番。”
但更讓余蘅心驚的是,席正茉竟然向他暗示,陛下在惦記長生不老。
古往今來,年邁孱弱之君才會惦記的事,他的好皇兄未及不惑,就已經開始琢磨。
真是……
可笑啊。
余蘅撫著腰間玉佩,忽然想到先帝病逝的那夜,承平帝被叫進宇清殿中,他則跪在殿外與后妃宗室們等著,那日一絲風也沒有,周遭靜得嚇人,大殿里斷斷續續傳來模糊的人聲,他莫名有了預感,知道父皇似乎真的已經走到盡頭。
后來先帝的大太監跌跌撞撞走出來,摔跪在地上,張口便說陛下薨逝了。
他的聲音幾近于無,可在場的每個人都聽清了,于是哭聲一片。
云相爺緊跟著出來宣讀遺詔,三哥跟在他身后。
他那時一抬頭,便看見三哥蒼白的表情,不是高興,也不是哀痛,而是恐懼。
親眼看著父親在面前便溺失禁,口歪眼斜地死去,三哥覺得害怕了。
余蘅那時候只覺得是人之常情,沒想到,承平帝的怕已經到了想要派人尋藥煉丹求長生的地步。
余蘅閉上眼,便想到席正茉那張沉靜的面容,她說“殿下,南齊人最后一次送神灰草進京時,曾有傳聞道,神灰草得此名,是因生長之地得神靈眷顧,撒下天泉凈水,滋養土地,才有神灰草出,生僵龍狀。”
好一個神靈眷顧,南齊人這些幽詭的心思真是防不勝防。
聽聽笑笑也就罷了,難道會有人真的相信南齊人得此神草,還會巴巴往別國送嗎?
可偏有人信了。
余蘅眉心微皺,這傳言竟然連席正茉也能查到,可見當年知道的人不少,那么會否有人暗地里以此做文章,才引得皇帝真的上了心。
……
在驛站逗留一日,江宛便啟程了。
熊護衛買到了馬,馬車也修好了,只是那個救下來的小男孩卻難處置,江宛與阮炳才商量后,決定隨緣,若遇上愿意收養的正派人,就把孩子交過去。
出乎阮炳才等人的意料,江宛幾乎沒有碰過那個孩子,連說話也少。
阮炳才好奇問她。
江宛便說“我總是要把他交給別人的,與其讓他覺得自己又被賣了一次,還不如把這個讓他感激的機會讓給收養他的好心人。”
阮炳才對她豎大拇指“夫人明智。”
江宛嘿嘿一笑。
他們上路兩日,還真在一戶村莊里遇見了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婦。
因急著趕路,江宛只能倉促地把孩子交付出去。
那孩子抱在懷里時輕飄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