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個小伙計搶白得啞口無言,縱使明倘不愿意以勢欺人,但如他所言,事關書局信譽,不是小事,正該表明身份,與掌柜說明白,他是明家少主,難道連這點魄力都沒有,非要與個伙計在大街上吵得臉紅,還愣是沒吵過。
無奸不商這四個字卻不好用在明倘這個呆書生身上。
江宛心中一聲嘆息。
這個明倘忠厚是忠厚,可就是忠厚得有點過頭了,這樣的生意人要么被手下騙,要么被對手騙,總之是要被騙死的。
霍娘子若是真要把這惹天下商賈眼紅的家當交給明倘,怕是閉眼時也不能安心。
過了一會兒,霍娘子帶著個老頭回來了。
這老頭應該就是她說要去見的“卞九爺”。
說起來也巧,她早先讀沈啟寫的《源因堂手記》,其中正有一篇寫他與小仆斗智的文章,那小仆“有姓無名,家中行九,故自稱卞九”。
老爺子精神矍鑠,不怒自威。
霍娘子介紹江宛認識他時,卞九爺的姿態卻很低,不敢受江宛的禮。
晚飯是江宛和霍娘子幾人一起吃的,席上倒是聽了不少明氏經營的內幕消息。
第二天,江宛讓倪膾將一封信交給余蘅,信上寫了席先生希望余蘅可以幫忙救出回闐小王子,也寫了一些江宛對牧仁的了解。
上次見面,席先生說皇上命不久矣,江宛心里總是有些不安,便想著再找他細問問。
席先生說想找他就去東橫街的米鋪,江宛便帶著無咎和邱瓷去了。
一路上吃吃喝喝,江宛捏著個甜糯糯的柿餅,邊吃邊找,險些錯過。
無他,這門臉可太小了。
浚州是明家大本營,北地著名的商城,此地的賣家做起生意來,那叫個花樣百出,賣吃食的商家叫孩子用個小籃子插上簽子在人群穿梭著請人試吃,五彩幌子迎風招搖,雅的寫詩,俗的寫個“狀元吃了都說好”,還有請人在門口表演雜耍的,各色各樣叫人眼花繚亂。
這一不留神,江宛就下意識略過了那個夾在容氏點心和馬老六烤羊腿中間的小米店。
這米店門都關了半扇,里頭黑洞洞的,匾額上的字被雨水沖得模糊,隱約可見是“一斗糧”。
江宛在門口駐足良久,叫無咎上去叫門。
卻聽有人招呼她“夫人,來了就進去吧。”
席先生換了他那破破爛爛的長袍,穿上了麻布短褐,頭發用布包著,手里提著兩個小馬扎,看起來像個樸實無華的米店小掌柜。
江宛“您這是打哪兒來啊。”
“知道今日夫人造訪,想起我這鋪子簡陋,所以去買了兩把椅子。”
江宛看著他手里的兩把馬扎,心道這也能叫椅子,比腳背根本高不了多少。
席先生帶著他們進去。
江宛本以為其中別有洞天,奈何……
這的的確確就是個窄小昏暗,散發著一股霉氣的小米店,站進去四個人的時候,就已經讓人覺得空氣不夠用了。
席先生把兩把馬扎放下“你看著木匠活做得,是不是有一股王霸之氣?”
江宛無語“怎么,這個木匠要造反吶。”
席先生樂了“我是看他的刀法大開大合,頗有古風,便買下來了。”
其中一個馬扎甚至是瘸腿的。
江宛無言以對。
席先生指了指邱瓷和無咎“行了,你和你在這里看店,夫人,和我去后院說話吧。”
合著他這兩把馬扎是給無咎和邱瓷買的。
江宛跟他去了后院。
后院不大,但好歹透風,沒那么憋屈。
江宛看藤編圓凳還算干凈,便坐下去了,剛坐好,就聽見前邊傳來一聲悶響。
無咎拎著個凳子腿過來“這……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