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寧兒憤恨地坐在瀟雨軒中,瞪著偌大烏黑的雙眸,冷冽地投向趴在榻上的樓景初。
適才,虎子攙著一瘸一拐的樓景初到了云山閣內,阻止了正要擊落至沈姑姑身上的板子。
顏寧兒剛散發出去的火氣,又“呲”的一下回來了。
不知好歹的家伙,她拖著萬分疲倦的身子,強打著精神,還不是為了他,為了王府?
他倒好,只一句“今日黃歷所書,不宜動刑”,讓她所做的一切付之東流?
顏寧兒隨手拿起堆放在桌旁地上的幾卷書冊,瞄準樓景初受傷的部位,狠狠砸了過去。
扔得那叫一個漂亮!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樓景初身子一抽,發出殺豬般的凄厲哀嚎,嚇得外頭守門的虎子忘了敲門,萬分焦急地直接推門進來,探了個圓滾滾的腦袋,問道“王爺,姐姐,可是有事?”
樓景初與顏寧兒均沒好氣地回頭瞪了一眼這個不知趣的小家伙,異口同聲,罵道“出去,守好門!”
此刻,已是入夜時分,外頭漆黑一片,靜得可怕。
委屈夾雜著怒火,還有李姑姑待天一亮便要被押至刑場的傷心,顏寧兒再也繃不住,“哇”的一聲趴在房中的小圓桌上哭了出來。
“我知道你委屈,也曉得你為何死死拽住沈姑姑不放,可她殺不得,罰不得。她今日即便死了,也換不回李姑姑的命,反而將你自己搭了進去,李姑姑就白白犧牲了。”
樓景初聽見哭聲,收回適才嚴肅的神情,絮絮叨叨地勸著。
看見她哭,他的心頭總會軟趴下來。仿若干涸的土地,突然在某一瞬間,被一場霏霏春雨澆蓋下來,泥土便會柔軟了許多。
哭了良久,抒發完心中的抑郁,顏寧兒稍稍鎮定了會兒情緒,抹干還在眼角的淚珠子,走到門邊,緩慢的開門聲晃晃悠悠地劃破院中的寂靜。
“你去哪兒?”空中飄來樓景初低沉溫和的聲音。
顏寧兒回頭與樓景初對視,淚闌珊干,聲音因哭過而沙啞哽咽,抽了抽鼻頭,道“去找宰相求情,好歹也算是名義上的親生女兒。”
“顏寧兒,算了。”
顏寧兒聽得出樓景初說“算了”時,心中的空洞與無望,他在拼命地壓制自己悲傷的情緒,壓制自己瀕臨崩潰的邊緣,卻還要裝得沒心沒肺,跟無事人一樣。
“你安心養傷吧。”顏寧兒看到外頭虎子已靠著門沿沉沉睡去,不忍吵醒他,不顧樓景初反對,躡手躡腳地關上門,隔絕了樓景初繼續勸她別趟這趟渾水的念叨。
她從小主意就大,當她決定為誰赴湯蹈火,義無反顧的時候,便是有八頭耕地牛,都拉不回來。
小趙公公從后院拉來馬車,載著顏寧兒與月吟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相府門口,冷風吹得三人渾身僵硬發冷。
因是夜半,府門緊閉,連守門之人都跑去見了周公。
顏寧兒深吸一口氣,用了吃奶的力氣,拉起門環砸在了黑紅色的漆門上。
一下,兩下,三下
她和月吟輪番叩門,吹了半個多時辰的刺骨冷風,矮胖管家方才腆著油膩的肥臉,哈欠連天的開了一道門縫。
一看是相府最不得寵,地位低下的庶女,正想破口大罵,月吟抽出身后配劍抵在了管家的肩上,輕聲警告道“不許叫,去把宰相大人叫到祠堂。”
管家滿臉的橫肉在夜風中上下抖動,雙手捂著自己的嘴巴,朝著東面一間富麗堂皇的屋子走去
里頭的宰相與夫人睡得正酣,聽見管家敲門聲,又見到他哭喪著臉,歇斯底里地,又是鞠躬,又是雙手合十跟拜佛似的懇求,宰相無可奈何,極為不悅地去了祠堂。
“你回去吧!”宰相一腳剛跨入門檻,不屑而又煩悶地不耐煩道“李姑姑的事,爹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