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余人川流不息自村中而出,走過來時擺的是四人一列的縱隊,正好是百戶村落往碼頭去的道路寬度,隊伍由矮至高,每人身上均穿著裁剪合適的紅色戰襖,頭頂戴一致的范陽笠,走動之時,紅袍隨風飄拂,頭頂的范陽笠上的紅纓如火一般的跳動著,令人感覺到這支軍隊的非比尋常。
朱萬春是相當有見識的人,在淮安府現在還有過萬客兵駐扎,原本的大河衛和淮安衛也有操練守備旗軍駐在城中,他在南京城也見過京營禁軍和操江諸營,以朱萬春的見識來說,僅以軍容品貌來說,眼前這支軍隊已經遠遠超過了他見過的任何一支大明經制之師。
朱萬春瞟了幾眼,頗感震驚。但閔元啟就在當面,他便又回過神來,對閔元啟笑吟吟的道“這一次也算是幸不辱命,東西太多,只得用這些大沙船運來,找它們時可費了不小力氣。”
這當然不是朱萬春表功,以兩家現在的關系還不至于如此,只是順口而言罷了。
閔元啟當先看到的,便是馬匹。
“多謝,多謝,多謝。”
兜頭一揖之后,閔元啟連聲稱謝,高興之狀,也是相當明顯了。
旗軍之中,曾經騎過馬的高存誠和郭尚義等人最為高興,前者父祖輩曾為營伍騎兵,少年時高存誠就隨父執輩學過騎馬,后者等人則是在腳店趕過大車,也學過騎馬,雖然是騎的雜馬,但對馬匹的喜愛是不必多說。
這年頭又沒有名車游艇,男人喜好的東西,無非烈酒良馬。
便是沒有騎過馬的,好歹也曾騎過騾子或毛驢,看到船上運來的高頭大馬,亦是十分的興奮雀躍。
只是韓森在隊頭站著,一群鎮撫兵拿著拇指粗的棍子站在兩側,隊伍一旦不整,則必招致鎮撫兵們的痛打。
運馬的沙船先靠近岸邊,這艘船也是最大的平底沙船,前后六桅,只有在運河和淮河這一類的大河上能夠行駛,二十匹高大的駿馬就站在船頭至船尾的甲板上,戰馬在河上頗為不滿,但并沒有胡亂跳躍跑動,只是不安的用蹄子刨著甲板,不停的打著噴鼻。
戰馬是馬群精心挑選出來訓練過的馬匹,不光是體形,還要和人一樣,擁有膽魄和沉穩的性格,那些容易受驚,不易訓練的馬匹是不夠資格當戰馬的。
在萬軍從中,雷鳴般的鼓點聲中冒著箭雨向前飛馳,雜馬是做不到的。
“這些馬在九邊地方,一匹馬也就十兩,便宜些的六兩到八兩。”朱萬春和閔元啟道“這些是早前從天津運到南京的戰馬,我家托了振武營的一位參將割受送過來,并非是從北方買來,所以到的這般早,馬價也是漲到二十兩一匹。若閔兄還要繼續買馬,需得耐心等待。”
閔元啟含笑看著戰馬被一一牽下船來,那些馬俱有成年男子高,甚至一般的矮個旗軍只比馬背略高一些,戰馬的體貌十分神駿,他內心極為滿意。
聽到朱萬春的話,閔元啟忙道“我這里打算建一個騎兵百總,加上副馬最少要二百匹,若將來真有流寇威脅,若力不能敵還得遷移南下,戰馬和雜馬都不可缺,還請朱兄陸續從北方替我購買,在南京至揚州,淮安,徐州一帶,若有不錯的雜馬,也請朱兄代為購入。”
朱萬春也知道閔元啟志向極大,從眼前來看,十幾天時間陸續送了三次鹽,得銀七千余兩,大半都用來購買了各種物資,眼前這幾艘沙船上便是。這個人,根本不可以用普通的衛所武官而視之,若普通武官,哪怕是指揮使至千戶,幾天時間便可賺兩千多兩,定然是將銀子全部收儲,最多拿一小部份出來分給眾人,甚至吝刻一些的連少許銀兩也不會拿出來分。反正衛所武官視旗軍為奴仆,這種風氣由來也非一日。
能看到威脅,在大勢之下努力求存,還在不停壯大自己的,這些人都有清楚的頭腦,若再有能力手腕,最少都會是一時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