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召見的地方,乃是距離朝殿不遠的一所偏殿,提名廣陽二字,原是因節日禮拜備用,之前大病初愈時,我也同皇帝在此見過百官,只是那時沒甚注意,眼下卻瞧著這大殿有些陰冷。
不再是統領后宮的皇后,走得急了些,步子邁得大了些,那些宮婢也不會再如同往日提點,這倒是輕松了不少,我暗暗挑了挑眉,當是解脫了。
進了殿內,左右兩側皆是禮官尚書,唯有不遠處背對而立的皇帝,仍是一身明黃,甚為耀眼。
我四周瞧了瞧,緩緩俯身行禮,說“臣妾給皇上請安!”
只是這話音才剛剛在殿內散去,卻只見左側第二名的老尚書,即刻便舉著手中玉牌上前,抬手在懷中的簿子上寫了一筆,邊寫還止不住的搖頭。
不知這是又犯了哪一條宮規,我登時便問了出來。
誰知那老尚書也是個硬茬子,聞言便揖手上前,說“老臣家族承蒙先皇照料,代代為官,輪到老臣已是第八代,可今日卻要不得不說一句,我朝國母不得體統,有損皇室顏面,即已廢黜封位,便不能再以臣妾自居,應立即交出鳳印,驅逐出京,貶為庶民!”話畢殿內其他大臣也跟著俯身復議。
若非是今日這老尚書提起,我還當真忘記寢宮中還有一個叫鳳印的東西。
臺上的皇帝聞言面色不改,卻也沒多說半句話來。
一時間殿內的大臣們亂了套,紛紛揖手進言。誠然他們所說的罪名,皆是以我下毒謀害皇帝在先,試圖讓襁褓中太子篡位而終,可那不過是個奶娃娃,即便真是想篡位,也不差這一年半載。
由著那最后一位大臣說完,我再也忍不住,喊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我謀害皇上,可事實卻無人可見,我日日在冷宮中度日,吃不飽穿不暖,就是因為你們這張嘴和地位,便能將黑白顛倒,難道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正義!”
許是從來就沒有人敢這樣質問公堂,幾位大臣愣在原地。
那眾說紛紜的樣子,使得我眼前一陣昏花,竟好似入了夢境,哪里也曾有一名女子被人在公堂冤枉,只是腹中懷著孩子,不過三言兩語間,棍棒砸下,鮮血一地,只有女子抽泣強忍的哭聲,還回蕩在耳邊。
站在殿中晃了神,直到皇帝親自走過來搖晃兩下,方才回了神,只是記憶中總有一人身上帶著龍涎香,趁著皇帝湊近時,我微微嗅了嗅卻什么也沒有,莫不是傳聞是真,與皇帝貌合神離也是真。
我昂著頭輕聲問“從前你可舍得冤枉我半分?”
皇帝側了臉,我自認為他是不好面對,卻不曉得魔君乃是受不住這份愧疚,若不是冥帝司沒了法子抽身,這最為得罪的人事還要他來做。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轉身猛地甩袖,這話便應下了。
也不知是被傷了心,還是本就從未奢望過,此刻心里卻十分平靜,就好似那夢境中的女子一般,哽咽淚水皆合著心酸吞了下去。
老尚書見皇帝安撫好了我的情緒,便立即舉著玉牌勸道“皇上,皇后無德,品性不端,實在難為國母,老臣望您三思啊!”話畢又是一群老臣跪下附議。
許是那抹明黃也終是被念叨煩了,一雙極為陌生的眼中透露出了無奈,說“朕念及你我之間夫妻情分,交出鳳印之后,便會賜你所宅邸,安度余生,各生歡喜罷。”
這句各生歡喜倒是說得輕巧。
我雖不記得生太子之時的苦楚,卻已有了那半大的兒子。
如若這便是十年來的夫妻情分,那倒不如清了的干凈。我緩緩抬手拔下鬢上的玉釵,握在手中對準了脖頸,怒道“我無大錯,更何況本就沒有謀害過你,而今驅逐我出宮,淪為天下笑柄,卻還要扣著兒子不放,試問這是個什么道理?今日不還我清白,鳳印誰都別想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