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提過錢的事情。無所謂,此前我豪擲千金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今一文不名也算是報應。
“你別笑啊,看吧,傷口痛了吧,你好好養傷。南詔國美著呢。”
他微笑著,靜靜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大約是累了。我輕輕將他的手放進棉被,掖好被角,躡手躡腳地離開營帳。
帳外我看到了小豆子,他看見我出來,迎了上來“你怎么在帳篷里呆那么久?”
“怎么?”我問。
“斷手少腳,戾氣太重。”
斷手少腳?他們是為了什么才斷手少腳的,都是花一般的年華,傾心輕歌曼舞,卻要手持干戈,野獸般廝殺。
我不去理會小豆子,仰首望天,上弦月如弓,周圍稀稀幾枚星子,天宇顯得寂寥落寞。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盡頭?”我深深嘆口氣。
“不管是成功或是失敗,攻婺州城也就眨眼間的事了。”小豆子將視線從月亮轉向了我。
“你是唐國人么?”看著小豆子那張年輕卻透著世故的臉,我問。
“嗯。”
“那戰爭結束,你也可以回家了。”
“我沒有家,我從小長在宮里,記事起便在太醫院做事。”
“呱——呱——”聒噪的的烏鴉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我使勁跺腳想著把它們嚇走,誰知這惱人的畜生非但不走,反而變本加厲盤旋于頭頂。
這烏鴉長得極大,亂世瘦骨嶙峋的饑民養肥了這幫野畜生,更是滋長了它們囂張的氣焰。
旁邊的小豆子撿起一塊石頭,向著它們投擲而去,兩只黑鴉玩笑一般躲過,石頭飛到最高點,卻被一只烏鴉抓住,向我猛沖過來,看來是要報一石之仇。
我被這來勢洶洶的東西倒是嚇住了,僵立不動,眼看黑鴉離我越來越近。
突然耳畔一陣疾風呼嘯,視線中閃現一簇銀光,銀光逝處,兩只惱人的烏鴉應聲而落,剛好,不偏不倚,落在了我的腳邊。
雪亮的箭鏃,不沾一絲血跡,烏鴉的爪子痙攣了兩下便伸直不動了。
我和小豆子舉目四望,大約一射之地外,月光傾瀉之處,一人靜立,手挽一柄長弓,那么箭是他射來的,披風在風中卷起,無際的黑夜拉長了他的線條,好似墜入塵世的天神透著不可言說的神秘。
手刃豬眼男子的人!
看見我在校場“搔首弄姿”的人!
小豆子對我談起過這個人,麾下是十萬大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曾有過一日殺百人的記錄,真正是嗜血成性,殺人如麻。
一身玄色戰袍,手持白刃,借著夜色,突入敵陣,以一當十,敵軍忘之肝膽俱裂,稱其為“黑夜叉”。
跑來一個士兵,將兩只烏鴉拾起,匆匆折回。
他是尊者,按理我和小豆子應該趕緊去請安,可有誰見過螞蟻向著天神朝拜的。
小豆子偷偷拽拽我的衣袖,我心領神會,和他分頭各自回帳。我偷偷回頭瞄了一眼,靜立依舊,似乎一直注視著我的這個方向。
慌忙逃離神的視野,掀帳而入,鳩婆婆也正待休息。
“明日你得幫我把鍋兒碟兒杯盤里里外外好好擦洗一遍。”
“好的,婆婆。”我懶得斗嘴,人都沒水洗澡了,還要管鍋兒碟兒,不干凈的人能洗出干凈的鍋碟,笑話!
一肚子的話依舊放在肚子里。把自己塞進棉被,閉著眼睛,心里老想著月光下那個孤獨的人影,像夜空一樣沉默。
記得爹爹告訴我,他之所以從家里跑出來,就是因為不想接受指定的婚姻與指定的新娘。
如果沒有這番掀天的動蕩,我還是享受著潑天富貴的蘭家大小姐,遇到這么一個男人,我肯定想著去認識他,而不是躲著他,甚至有可能踢掉對我唯唯諾諾,百依百順的宇文贊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