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蕭琰直呼郕王殿下的名諱,上一刻還木頭人一般的玉嬌嬌與我不約合同齊刷刷扭頭望向郕王,然而郕王沒有任何反應,大約習慣了蕭琰時不時的以下犯上。
“這就你所等待的希望。堂堂一國之君,非要如此下作嗎?這便是所謂的御臣之道?”蕭琰苦笑著,手提一只細口圓肚酒罐。
“還有希望,我們還有希望——”郕王冷靜地看著蕭琰,“陳王。我一直在支持陳王。他便是我們的希望。”
蕭琰擺著手,一疊連聲地笑著,以至于全身抖動,“那個裝瞎子的陳王?!”
初雩先生裝瞎,不會吧。我望向了蕭琰,嘴巴張得大大的,然而還是憋住了,這個時候顯然不適合八卦。然而我還是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我眼帶喜色地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玉嬌嬌。她亦狐疑地回視我,我馬上蹙起眉頭,剛剛著實失態了。
“他只是為了自保。”
“自保?命有那么重要么?這個懦夫。”蕭琰雙手撐在幾案上,盯著郕王,緩慢的語調帶著決絕與誘惑,“你到底在等什么,只要你一句話,我與手下百萬雄兵全憑你一人調遣,你便是我們新的王。”
我渾身一抖,這是真正的誅心之語啊。若是被人聽了去,怕是遲早身首異處。怪不得選這高樓之上,江水之濱的絕地來過節。
“我雖然姓李,卻并非皇族血脈,你不是不知道。”郕王陡然間站了起來,怒目而視,手上青筋隱隱凸顯,“以后休得胡說,我最后一遍警告你。”
蕭琰不再說話,搖搖晃晃后退幾步,頹唐不過一瞬,驀地打開面江的窗戶,將手中的酒罐子使勁扔了出去,灌入的江風吞沒他的聲音,隱隱聽得他自言自語“皇族血脈,好一個皇族血脈。”
江風呼嘯,勁拍窗扇,冷風灌入,只覺這座小樓的搖搖欲墜。我惦念著扔出去的酒罐,還好樓下是江水,若是熙攘的市集,那便慘了。
幽巷夜已深,送我回的時候,見蕭琰神色如常,恢復了平靜,便小心翼翼地問“大人被放到哪里?”
“放哪里?”他不解地看著我。
我遲疑了一下,“流放?”雖然難聽了些,但是到底比砍頭強呢。
他愣神了好半天,反應過來竟暢快地笑起來,聲線清朗,宛如金玉,鏗鏘其鳴。
“果然,你若是奸細,那將是天底下最笨的奸細了。”
原來,我理解錯誤了,他不是要流放,而是前往北邊,替皇帝打下三清山周圍的若干疆域。他之前對于這個計劃,是激烈反對過的,觸動了皇帝無上的權威。而我也差不多明白了,皇帝這招一是逼著蕭琰表忠心,老老實實打下三清山,只準成功,不許失敗;二是敲山震虎,挑戰帝王權威,下場便是那個“刺客”。皇帝并不在乎蕭琰是否知道真相,他在乎的是服從,是昏睡,不管是真的昏睡還是裝睡。
“眾人昏昏,我亦昏昏,醒著便是錯誤?”告別的時候,我望著蕭琰,想從他的眼睛中找到真相,尋得答案。
他并不給予我任何表示,只是輕輕地說道“進去吧,這個節因為我,姑娘怕是沒有過好。”
“蕭大人,你走的時候,能不能告知我。”
“好,我答應你。”
我甜甜地一笑,正想踏入門檻,他卻突然叫住了我,我疑惑地回頭,只聽他帶著些不安與試探,輕輕說道“我可以抱抱你嗎?”
他的要求讓我一時間有點懵,并不是要拒絕,而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我立在臺階上,雙手微微抬起,想著是要主動走過去,還是等他過來,正躊躇著,蕭琰好似風一般上前將我攬入懷中。
我的下巴頦剛好靠在他的鎖骨窩里,聞著他的氣息,聽他喃喃低語“保重!”
因為你的庇護,我生活在這座相對安全的城市,該保重的人不應該是提刀逆行的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