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雪之后,整個陵州城一片銀白,靜謐安詳。
我心急如焚地趕往東華門,高兩丈寬三丈的門洞,寬大巍峨,只顯得門外初雩先生那跪立的身影格外纖弱。
我遠遠看著在雪中跪了一夜的他,他還有冬日膝蓋疼痛的頑疾,怎能如此糟踐本就單薄的身體。
我深吸一口氣,無論如何得將他勸走,我的舉動大概不會觸及皇帝的權威,眾人眼中,我只是個傾慕他的眾多女子中的一個而已。
當我正準備跑向初雩先生時,右手臂卻被人緊緊抓住,我頗為不滿地回頭,李柏丞板著面孔出現在我眼前。平日嬉笑不正經的人認真起來,更比旁人來得凜冽一些。
我當然知道他為什么攔著我,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人家屋上霜的道理我懂,但是此刻卻做不到。
“你放開我。”我低聲吼道,試圖將手臂從他手中掙脫出來,“一人做事一人當,絕對連累不到大人你。”
“這兒是大內,你根本救不了他。”他低沉著聲音,手卻抓得更緊了,生怕我掙脫。
我是空有氣,卻無力,掙脫是徒勞,“那就當看客,看著先生作踐自己。”我望向初雩先生,既然要跪在雪地中,怎么不多穿些,瑟瑟發抖,楚楚可憐,到底做給誰看?除了引得關心他的人傷心之外,難道他的皇帝哥哥還會因此憐憫他不成。
“如此莽撞,非但救不了他,只會讓皇帝更恨他,而且你還會連累大先生。”
我吃驚地望著李柏丞,他亦輕輕放開了我。
“陳王唯有此才能保住性命,他得服軟,他得卑微,他別無選擇。大先生之前便是因為替陳王說了幾句公道話,被皇帝廢了相國之位,貶到集賢殿院修書。你如今是集賢殿院人,若是觸了逆鱗,皇帝只會認為是大先生從中作梗。”
在我耳邊冷靜地分析利弊,只覺身上的皮裘不耐這雪霽初晴的冷峭。我學會了冷靜,學會了明晰事理,學會這些的結果便是踟躕不前,猶豫觀望,行尸走肉一般靜靜離去。
一整天我都躲在集賢殿院,李柏丞一邊忙著自己手頭的事情,一邊不忘將我盯著。
其實他不用盯著我,我不打算自己去做徒勞的掙扎。我隱隱覺得這個皇帝內心大約有一種癲狂,一種不聽人言的,不辨善惡的癲狂。
下半天,冬陽隱去,北風卷雪,抱著火爐都只覺寒氣逼人,如果再跪一夜,人就算能活,那腿大約也廢了。或許可以去找郕王殿下、玉容郡主,我還可以找青螺坊葉娘子商量,總之都比這樣干眼瞪著強。
我披上大氅,邁過門檻,李柏丞在我身后道:“愿施予援手的自然會行動,不愿插手的任憑你磨破嘴皮都沒有用。”
“就是因為有你這樣想法的人很多,才會讓悲劇一次又一次上演。”我盯著他的眼睛,生氣地回道。
他沒有再攔著我,而是任由我出了集賢殿院。昨日的積雪早被掃凈,天空的飛雪落在青磚地上,瞬間融化,留下一點濕潤的印記。
趕往東華門,卻聽說初雩先生暈倒在地,被葉娘子帶上了馬車。
聽到消息,我才想到李柏丞大約早就知道了消息,才任由我出了集賢殿院。這個消息,對我來說松了一口氣,但同時也帶來莫名的隱憂。
隱憂來自初雩先生,來自他身后巨大的謎團。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感覺他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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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咸魚巷附近兜轉了好半天,始終沒敢去敲初雩先生家的門。特別是發現葉娘子旖旎而入的身影,我便不想去打攪了。或許可以托鳩婆婆照看一二,然而鳩婆婆家內卻無人應答。
獨自走著,快到咸魚巷轉角處,天漸漸暗了下來,聽得一個女人熟悉的聲音,師太也來看初雩先生了。
我正想走過轉角,卻聽得師太似乎在和一個男子說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