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籠著岸邊林景,增了幾分不同往常的色致。薛至懷一面觀景,一面將這幾日見聞記載下來。她逆光站著,投下陰影。
薛至懷呆人呆福,在船上也如履平地,三姐這些天可不好過。眼尖瞧見三姐動作,她急急去扶,“三姐姐,可好些了?”又著姜姜拿了在薛府時備好的漬梅,送去三姐處,柔聲勸慰,“三姐姐,吃點這個,興許好些?!?
裙角沾了些水她也渾然不察,只一個勁兒輕輕撫著薛至歡的背,嘴里呢喃,“歡姐兒,歡姐兒。乖乖,摸摸就不難受啦?!?
“嗯。”
鴉睫顫了顫,抬頭去看榻上那似忽然真情流露的人,無辜的眨眨眼,撇清了姬晝這暗戳戳給兩人拉聯系的干系。
“其實我們還是很多不同的,我不會擔心被爹爹責罰,也不會擔心玩不成課業,薛大姐姐會幫我的?!?
雖能察覺到兩人關系較之朋友多了幾分曖昧,卻未曾到達能堂而皇之剖析彼此的境地。更何況,這些事,本不是她可以置評的。因而雖將姬晝這番真情表露聽進了心坎,卻沒有對此做出評價,只在心里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太過勤奮學習鮮少出門以至于功力下降,不然怎么最近老被這登徒子撩到呢,順便打岔將話題撇開。
“我聽安福和成福姐姐說,你因為沒完成課業被官家調到德字班了?”
這位孔大郎君真是——好生大膽。
身后熟悉的聲音傳來,至緣陡然一驚,險些輕呼出聲,捏緊了手里的帕子才將將掩飾住自己的失態,未教旁人看出端倪。
她本已是尋了空隙落座指望忘卻方才那陣莫名悸動,卻不成想那人竟沿著屏風一路跟來,在對側喁喁私語,也不怕被別人瞧了去。至緣聽得第一句時便起身欲離,然而那人溫聲詢問,原本清朗的聲音平添三分柔情,字字句句均似無形藤蔓蜿蜒而上;她陷在這言語織成的密網間,一時間竟挪不開腳步。
想她行動小心,瞞過了這側所有的閨閣千金,而他身在彼端,竟然一一看在眼里;更不知他是從何發覺她對高麗的特殊情意。身為男子,卻細致如斯,實在難得。只不過,無論這孔大郎君究竟有幾分確信,自己都是萬萬不能承認落人口實的,更罔論告知她的身份。
“郎君誤會了?!敝辆壊⒉换仡^,卻也感覺面上發燙,頓了頓才穩住聲音輕聲低語道,“方才我不過恰巧立于屏風旁。至于郎君所言,一概不知。郎君出使高麗乃是美事,何不趁早歸席再敘,免教他人久候?!?
言罷也不待那人回應便帶著屠蘇桑落匆匆離去,出門走出許久,終究忍不住駐足回望。此時恰值流霙紛紛,落在發尾眉間,觸之微涼——罷了,總歸是冬日蕭寒,縱有破土萌芽之意,終非良機。
有緣終至無須憾,留待共與春風歸。
自那日梅宴一別,她便對那位不拘小節又嬌蠻可愛的帝姬多了幾分好感,兩人間的交往多了不少,尤其是到了春季開學后,安福帝姬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經是薛長第二了。
桌上擺著剛從芙蓉糕里拿出的紙條。她捧臉坐于桌前,有些糾結。若是別人邀請,她定然是不會去的。從前聽聞拜月縣有拜月教的余孽,晚上出門本就不安全,更何況夜游這種事,若是被家中長輩知道了,不知要挨多少罰??墒恰m結再三,天性戰勝理性。她折了小小一截桃枝,在尾端刷刷刻下“丫丫”兩個字。乘課室空無一人之際,將桃枝放在安福帝姬桌上。
春游第三日夜,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推了推她,又聽到狗吠,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夜里視線昏暗,讓本就視力不太好的她更加看不到東西。她等了幾天沒動靜,以為情況有變,計劃取消,入寐之前身上脫得只剩褻衣。著急忙慌起來,胡亂套了幾件不知道是誰的衣服,憑著模糊的印象找到放酸梅湯的地方。不摸不知道,一摸嚇一跳,好家伙,蝶兒這小丫頭也真是不把她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