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青衫時常為紅顏一怒,母親之事便算龍之逆鱗,他此刻控制不住情緒,竟在晉王寢宮中直呼其名,而后者也并未動怒,又躺回了床榻,閉上雙眸回憶了好一會兒,睜眼山河依舊。
“朕也不知你母妃來自何處,只聽聞她偶有談及,似乎是在東海的某個地方,與她相識也算緣分,那時候朕與你一般風華正茂,尾寧一路助朕登上皇位,隨后征戰四方,以一柄逆刃敗盡兩國高手,但也是朕害了她……本是出世劍,卻因為沾染了殺戮與因果,漸漸成了入世之劍,你母妃修為境界從此止步,不久后便終日郁郁,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朕知曉她不愿住在宮中,便允了尾寧住在宮外的請求,此后忙于朝政鮮有探望之時,誰知一場雪后她竟會獨自逝世,朕確實有愧于尾寧?!?
陳玉知瞧著手中尾牙,那一把黯淡劍鞘下竟藏著許多不為人知,他怎么也想不到母妃會是劍修,記憶中大多都是母妃教自己撫琴的片段,她一向溫文爾雅,對待下人亦是如此,除了身子骨孱弱之外,似乎找不出任何缺點。
當年陳玉知痛恨晉王,連母妃臨死前都未來探望,如今聽聞整段故事后,怒意卻沒有消減半分,當即言道“你入盤陽后不斷納妃,試問母妃又怎會在此棲身?出世劍與入世劍有什么區別?既然選擇了入世殺伐,那繼續踏出一條大道便可,她的境界又怎會止步不前?我告訴你,一定是她后悔入世才毀了心境,故而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你真是太自以為是了,莫說母妃乃是你曾經最親近的人,就連李延山都不想見你,不然又為何一生駐守涼州,你還真以為西涼山清山秀?”
晉王垂頭一怔,卻實在想不出理由反駁這小子,回顧當年策馬揚鞭時,尾寧的一顰一笑皆在眼前,興許真是自己負了她,如今自知時日無多,回顧一生如夢一場,還不是與凡夫俗子一般,最終化為黃土塵埃?
“若沒有其他事情,我便不打擾你休息了……”
“小九!”
晉王一聲呼喚,青衫停下腳步,轉身時眉眼中流露出一絲惆悵。
“朕自知時日無多,今日打算立太子以固朝堂,但也對手足相殘之事心有余悸,你在西府軍中頗具威望,而曲蘭又與李延山互相扶持,若真有天下大亂的一日,可否請你平定戰局?就當替百姓謀一份太平。”
青衫抬頭深吸一口氣,瞧著寢宮雕梁畫柱的擺設,不禁嘆道“當日我被隱元會通緝,所下重金者便是那八個人,你說不想看見手足相殘,卻又任憑他們肆意妄為,廟堂雖與江湖對立,但你敢說自己不知曉這消息?為何要將權謀之爭與勾心之術統統用在自己兒子身上!”
“當年我在盤陽城外遭遇伏擊,賊人所持之物乃是神機弩,若不是青蘿舍命相救,只怕陳玉知埋頭早已長滿了雜草,你當時可曾想過要替我討回公道?西府參軍與漠北死戰不休,多少次生死徘徊險些喪命,五胡犯晉更因為有人泄露軍情,險些連累一城百姓遭殃,你可想過替他們討回公道?據我所知當日白夔水軍本可行軍救援,卻又為何按兵不動?這些事都已經過去,我本不愿提起,但還是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
“我替廟堂與百姓不顧生死,為何仍會被視為棄子?難道血濃于水還抵不過旁人的三言兩語?”
晉王也有些后悔,但世間藥鋪并沒有后悔藥兜售,一番思索本欲開口,興許是想對他說句對不起,但陳玉知卻擺了擺手,言道“不必多言,當年的仇總有一天會報,而我已經與你們再無瓜葛,所以并不存在手足相殘之說。天下大亂,若廟堂沒有治世明君,我自然會出力平中原戰局,但這萬里江山……興許就該改朝換代了?!?
青衫隨即離開了寢宮,一人抱著尾牙逆刃獨自行走,晉王似乎更憔悴了一些,卻朗聲笑得格外釋然。
所謂天下之大,應當算無邊無垠,可若說天下之小,卻可小到一家一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