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距離淮城一千多公里,陳凌也竟然沒有走高速,窗外的風景從高樓林立逐漸轉化為熱浪般一望無際的麥田,以及高矮錯落、間隔甚遠的紅磚房,炊煙裊裊升起,枯樹寒鴉,已近黃昏。
陳凌也瞄了眼天際的云霞,踩了剎車。
江半懶懶地窩在副駕駛里,意態消沉。
“起來。”
“干嘛?”
陳凌也不答,拽著她走到路旁,對面是火車轟隆的軌道,像躥動的巨獸噴出烏黑濃稠的煙霧,升到半空與漫天的霞霓攪動混合,瑰麗壯闊。
“罵幾聲。”
江半眨眼“罵什么?”
“你不是郁悶么?發泄一下。”
她確實挺想發泄的,有些垃圾情緒堆積在心里久了,很容易變成心結;她喉結滾動了一番,卻發現不知道該喊什么。
“罵人都不會?”陳凌也嗤笑了聲,又將兩手并做喇叭狀“看好了,撡你媽的——”
聲嘶力竭的怒吼,穿云裂石,仿佛是真的滿腔怒火,唯有此才方可宣泄。
陳凌也舔了舔干涸的唇角,氣息不勻,而后轉臉看她“該你了。”
江半莫名就想到大象席地而坐的那幕,手持攝像的鏡頭十分不穩,搖搖晃晃的畫面里,主角面對著過往的火車,聲聲怒罵。
生活總是壓抑的,讓人透不過氣。
她情緒被帶動,再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拼命地吶喊“撡你媽的——”
喊出來,果然舒暢許多;她重新煥發,迷戀上了這種略帶神經質的快感,一發而不可收拾。
“撡你媽的俄羅斯!撡你媽的衛滿!撡你媽的全世界——”
一連大聲撡了好幾個,陳凌也訝異地挑高眉毛,滿意地笑“這樣才對嘛。”
江半心神感到這三年來從所未有的高昂,那些無處可訴說的思念與愧疚,都通過這齷蹉骯臟的怒罵,粉碎了一時,倒入廣闊的云海里。
似乎回到了年輕一點的時候,似乎全身血液開始重新沸騰,似乎有從過往掙扎出來的痕跡。
云興霞蔚,飛鴻落雁,天空中色彩綺麗,仿佛被打翻了顏料瓶,地平線都被染成了烈焰的紅絲綢。
陳凌也側眸看她,睫羽微顫,眼角眉梢浸染了旖旎的緋色,瞳孔里是難得的喜樂。
她就是不常真正發自內心的笑,但她笑起來的時候,顧盼生輝,整個人都是不同的發光體。
陳凌也牽著她,爬到車篷頂上,并坐著,欣賞眼前騰騰燃燒的晚霞。
磅薄的落日一點點消弭,余暉燦爛似磨碎的金粉,灑滿了軟紅香土,如癡如醉。
“你怎么會來山城?”
“到現在才問我?”陳凌也內心出奇的平靜,沒有焦慮狂躁,亦沒有郁郁沉靡。
和她在一起,大多時候都是平靜的,更別說此刻并肩看落日了。
他為什么會來,游玩還是出差?可他出現在墓園里,如果原因是自己,江半其實不太樂意糾在這點上,畢竟捕風捉影的曖昧,最容易讓人誤會或者淪陷。
她想了想問“你在奈良讀的高中?”
他神色怔愣,眼底閃過一絲躲避“你怎么知道的?”
“你把我調查的那么清楚,還不允許我查查你?”
陳凌也微微笑,嘴唇蠕動了片刻,試探性地問“那你還知道什么?”
江半注意力集中在天邊云彩,沒有留意到他稍顯不安的神態,隨口道“知道你算是日本人,陳景陽是你繼父。”
“其他的呢?”
“其他的沒了。”
他僵著的肩線重新放松下來,眼瞼微垂,仔細看就會發現是在做調控的深呼吸。
“奈良是不是很美?那里的鹿很可愛吧?你一個人在那邊三年,就沒有什么原生家庭的親戚么?”
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