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凱被叱責的是徹底抬不起頭來。
因為情緒的暴怒,她嗓音也愈發高昂,走廊許多病房探出來一顆顆腦袋,有看戲般的熱鬧。
家丑不可外揚,這條她還是銘記在心的,所以痛痛快快地發泄了一通后,極其迅速地收斂了心緒,不管不顧地離開了醫院。
江俞是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很顯然,在江半冷聲痛罵的過程中,她自己的情緒也被帶起來了,幼時艱苦的生活條件和繁重的回憶,突如一場暴風雨席卷而來,令她看男人的眼神,都不自覺多夾雜了幾分怨和恨。
可當男人掉轉身,拖著腳步一步又一步,極其緩慢和拖沓地漸行漸遠,那瘦削不堪的背影又叫她心酸了。
最近的天氣是真冷啊。
江半被迎面的一陣寒風給吹迷了眼,把外套裹緊了緊,垂眸看著墻角的晚香玉。
她這人向來不大喜歡花花草草,家里也不弄什么盆栽綠植,因為她的審美好像就沒包括這些嬌嫩的自然物品。
但如今這么定睛細看,花瓣花蕊皙白如盈,花枝纖細,中間盛放一點蛋黃,幽幽地飄散出些微淺淡的冷香。
她突然感覺這股冷香很熟悉,熟悉到似乎是鼻尖習慣了這味道,才會促使本不喜愛花草的她駐足觀賞。她兀自琢磨了一陣,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
原來是陳凌也身上的味道。
她不知道他用的是哪款香水,前調中調冷冽肅殺,宛若蕭蕭松木,靠近點兒尾調,才隱約能聞見絲縷縹緲、柔和的花果香。
思來想去間,江半又看這株晚香玉不順眼了,趁著旁邊無人的機會,使勁擇了好幾朵,揉爛了之后扔了。
真是個王八蛋。
江半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罵身為采花賊的自己還是罵不知身在何方的某人。
她陪同的期間,衣食住行都是在醫院解決,剛才罵罵咧咧罵了蘇凱一通憤怒跑出來后,眺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一時心生茫然,竟不知該去何處。
金錢和美食是最能治愈人心的,鑒于金錢這方面她當下是做不到的,只好轉戰為美食,用甜品和各種高熱量高卡路里的東西來麻痹自己渾渾噩噩的神經。
江半靠在不二咖啡館臨窗的位置,自我麻痹了沒多久,就被此時最最最不想見到的人給打擾了。
江俞拉著江凱坐在了對面。
見她起身就要走,江俞拽住了她手腕,溫婉道“好歹聽一聽。”
“聽什么?我對他‘拋妻棄女’的故事不感興趣。”
“他是來道歉的。”
“那就更不用了,我都說過了,對不起要是有用的話這世上就不需要警察了。”
江俞攔不住她,只好沖江凱使勁甩眼色,得了眼色的江凱這才唯唯諾諾地叫她“小半你、你先坐下來好不好?”
江半環著胳膊,側眸瞥了他一眼,轉念想想,左右自己這會兒閑來無事,倒不妨就聽聽這男人狗嘴里要吐出什么象牙來。
于是她施施然歸了原位。
江凱不斷攪著手指頭,眼睛看都不敢看她,隔了幾十年沒見,自己這大女兒架勢和氣場都鉚足了,生生讓他望而卻步,加之確實是自己有錯在先,因此一顆小心肝都顫三顫,虛的沒邊。
江半見他這幅鬼樣子,真就以為他有什么不可言說的苦衷,亦或者什么不得了的經歷,但事實告訴她,還是她想的太多了。
這負心漢壓根沒什么苦衷,說來說去簡單歸咎為兩字——窩囊。
江凱那會兒在舟寧的鋼廠上班,逢了第一波裁員計劃被刷下來了,自己沒多大本事,除了打打零工做做苦力活也沒個一技之長傍身,文化水平就更不用說了。
被遣散后象征性地找了一兩個工作,沒撈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