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的船隊沿河而下,有了衛立的例子在,士族們都約束得很,官員們也時刻警醒,一路上倒是吏治清明欣欣向榮。
船隊駛入春江,官船商船、客船貨船通通都只能靠著岸邊,給御船讓道。大船小船首尾相接,竟排出百余里去。
元晗站在甲板上,看著兩岸烏壓壓的船只,既欣慰又惋惜:“夫子可記得,十余年前朕說,將來運河修通,這里必定是舳艫蔽水、客貨云集。可惜朕一來,她們就只能避讓,此等盛事,卻是不得見了。”
崔致嘆道:“陛下開挖運河,功在千秋。沿河兩岸無數的城鎮因運河而繁榮起來,糧食貨物南來北往,百姓生活豐足。此等功績,豈是江面上一時的繁華能展現的?”
元晗開懷一笑:“如夫子所言,竟也不算什么憾事了。”
隨駕的元琦提議道:“母皇何不召畫師來,描繪下春江的繁華景象?”
話一說出,元晗十分心動。不能親眼所見,能見到紙上描繪的盛景,也能聊以慰藉。
元瑾接話道:“可就巧了,外祖前些日子得了幅《百里春江圖》,所繪正是運河貫通后,江面上船行如織的景象,正欲進獻給母皇。”
元晗本就擅畫,此時更是被勾起了興趣:“能讓趙晉看得上眼的畫作,朕還真是好奇的很。”
趙家詩書傳家,不懂鉆營,到了元晗一朝,才勉強躋身一流士族。但趙家人在書畫文章上的造詣,皆是不俗。最典型的趙家人,便是趙南嘉。
元瑾笑道:“這里距金陵不過是一日的路程,母皇若是等不及,便傳信去金陵,一來一回兩日的功夫罷了。”
元晗搖頭:“不費那些功夫,待到了金陵再賞畫便是。”
雖說是不愿費功夫讓人往返獻畫,可真到了金陵時,元晗還是免不了有一些急切。能被趙晉呈獻的畫,必然不是凡品。
當兩位宮侍緩緩展開一幅丈余長的畫卷,畫中的熱鬧喧囂撲面而來,元晗還是被驚艷到了。
春江江面開闊遼遠,江面上有掛著官旗的千石大船,也有商隊運貨的貨船,還有漁民生活的漁船。有的滿載貨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緊張地卸貨,有的停在江面上,撒網捕魚。船上的人,或纖婦牽拉,或船婦搖櫓,甚至還有點點炊煙。
元晗越看,越能尋到細微處的驚喜,不由贊道:“妙極妙極。”
看到最后,卻沒有落款,沒有印鑒,反倒是以船櫓遮掩,留下了模糊的“南川居士”四個字,不懂畫的人幾乎發現不了。
元晗拊掌:“不知這南川居士是何許人也,將人物、景象、細節,都安排得合情合理,疏密、繁簡、動靜、聚散這些畫面關系,也處理得恰到好處,繁而不雜,多而不亂,甚好,甚好。”
趙晉答道:“這幅畫是臣偶然所得,聽說是從當鋪流出來的。臣感南川居士的才華,命人去尋,至今沒有消息。”
元晗點頭:“是了,這幅畫定不是一蹴而就的,若不是生活難以為繼,誰愿意將這樣的心血之作當出去換銀子呢?趙卿,你繼續找南川居士,此等才華,不應當被生計埋沒了。這樣的佳作,朕也不能白拿了你的。”
趙晉獻畫有功,得了賞賜,喜道:“陛下放心,有了南川居士的消息,臣定當及時回稟。”
張疏桐晚間伺候元晗洗漱時,她依舊盯著這幅畫作,愛不釋手。
“陛下怎么和清兒小時候一樣,得了新鮮玩意,就非要把玩個夠才罷休。”
元晗并不抬頭:“這幅畫大手筆與精細的畫技相結合。選擇的事物場面情節,滿是詩情畫意,又十分寫實。這位南川居士對場景的觀察十分細微,可見是真實見過的,并不是閉門造車。這里的每一位人物,各有身份,各有神態,各有情節。船只、橋梁的描繪,一筆不茍。面面俱到,謹小而不失全貌,不失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