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金雷村,也不是金雷村。
熟悉的村子,就像耳邊熟悉的聲調,相同又不同的存在。即使外在不變,雲仔仍然察覺有異。
……居然是缺舟?
藥師冷淡戒備地看著白衣修者「你不是缺舟,你是大智慧。」
「缺舟就是大智慧。」
「缺舟是質疑者,不是你們。」
你們不同。
「已經不是了。」
察覺言下之意,雲仔眼神一凝。
沒有忽略雲仔情緒出現波動,白衣修者巍然不動「缺舟已是大智慧。就像施主是金雷村的藥師,最後也會是羽國的…」
「那不會是我!」雲仔反射性地打斷缺舟的話。
但話一出口就讓雲仔懊惱的皺眉,輕率的失言,讓自己露了破綻。身處的環(huán)境,麵對的形象,到底還是對她有所影響。
果然,缺舟趁勝追擊「你不想接受,是因為自己魔族的血統(tǒng)而感覺格格不入?」
不甘心落入下風,瞇了瞇眼,雲仔反諷刺「大智慧也對魔族有分別心嗎?口口聲聲說普渡眾生,不過自打嘴巴,虛偽。」
「眾生執(zhí)迷,偏見、仇恨總是難以消除,所以苦海無涯。」麵對藥師的冷笑,缺舟麵露慈悲之意,道破少女內心的軟弱「可惜,世人沉淪苦海,難以勘破虛妄,因此才需要大智慧來渡。而這種恐懼,就是施主掩蓋自己本像的原因,又因為恐懼而更加沉淪。」
話落,有人小心翼翼地從一旁的房屋探頭出來。
「雲、雲仔,剛剛那個怪物真的是妳?」
雲仔呼吸一滯,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人,她竟不敢轉頭看看那人的神情。
藥師僵立著,努力忽略新生的幻境,正想嘲諷缺舟。但這時,另一邊又有一人從缺舟身後走出,氣勢洶洶。
「居然被你騙了那麼久!喂,我警告你,敢在村子傷人就把你趕出去哦!」
──是小七和清伯。
接收到的字眼彷彿是座大鐘,撞得雲仔懵懂無措,字字句句不斷回響在耳邊,似蜘蛛的纏絲揮之不去。
「小七……清伯……」
乍然麵對兩人的連聲質疑,藥師心頭頓時慌亂,彷彿墜入冰窟,無法去相信自己聽見的話語,整個人不禁退了一步。
「麥叫得那麼親熱!真不知道長老為什麼會留你惦在村內這麼多年,也不怕出事。」
「好可怕……」怯弱的呢喃似荊棘,彎曲地鑽入心底的縫隙。
最害怕得到的態(tài)度成了利刃,由雲仔自己遞出,被親近信任的人握在手裡,刀鋒正對。
冷漠戒備的話語鑽入雲仔耳中,她可以清楚地在兩人眼中看見,自己非人的倒影與驚怯的神情。
難以看輕的點點螢光從褐色的背影溢出,無聲地纏繞上藥師的黑髮,幽幽飄散。
位於視野之外的缺舟,悄然而立。
*
視如血親的人,今日帶來了最尖銳的質問,宛若最殘酷的冬日,冰冷帶刺的詰問灼燒著內心最害怕的軟弱。
雲仔不是沒有察覺不妙,臉上的掙紮是與心魔鬥爭的冰山一角,也是思能與眾僧的交鋒。
在大智慧言語擾心的同時,思能力量也在意識層麵上動搖她。
她不願正麵對抗清伯小七,也不可能坐以待斃。雲仔試圖改換這副景象,在緘口不答的沉默專注下,恰到好處的力量抵消成功模糊化了兩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雲仔正要鬆口氣時,眼角卻見缺舟慢慢抬起了手。
「你是誰?來金雷村有什麼目的?」
──蒼老的聲音出現在清伯右側,是長老帶著陌生警惕的神情。
「是妖怪!有妖怪!妖怪啊啊啊!」封嬸哆哆嗦嗦地從雲仔身邊撲騰而過,一邊驚恐地叫喊「麥呷我!我不好吃!巫女啊!救命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