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仆的女兒被我嚇瘋了,”騎士像是自言自語般說,“為什么不把她燒死呢?讓她活下去,他們活下去,多痛苦啊。神真的會有這樣的大計嗎——在實現的過程中囊括了這樣多活人的痛苦?”
“這是人的手段,”肖說,“為了善的目的,也能制造這樣多的痛苦。”他轉過身,看上去要離開了。
“嗯?你不看完嗎,不看完怎么匯報啊?”
“我不是為了向誰匯報才來看的,”肖回答,“我是為了提醒自己記住,這些手段能帶來什么——再見,還有別的工作要忙,沒空和你敘舊了。”
他很快消失了蹤影。
騎士回過頭,撐著下巴繼續看收拾殘局的諾瑪爾一家,他們還要負責打掃路上的石子和垃圾。
全是他負責審訊的人。
手段。痛苦。他想著這兩個詞。
果然……騎士站起來……果然他已經麻木不仁,看著這悲慘的場景,心里沒有任何觸動。
但他盼望文森特不像他這樣,因為他盼望有朝一日,教團能有一位真正在乎正義的主祭,大祭司,甚至——
首司。
米恩看著頭頂的冷月,嘆了口氣。他覺得這么做挺惡心,有違光明信徒的尊嚴,但……這是最后的機會。
這些天里,他給坎德講了很多過去的事,帶他走了很多遍他們長大的地方,坎德沒有任何恢復記憶的征象,一副聽故事的模樣。那個精靈醫生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他直截了當告訴米恩,坎德沒治了,恢復不了了。他的靈魂在他們取出那塊毒血的那一刻被蟄伏的詛咒蠶食得面目全非,又在強大的神力灌注下被重新整合。就好像一張紙,浸到水里,成了紙漿,倒了一半后,重新曬回一張紙。再精湛的修復也沒法把它復原了。
米恩不想相信——魔女死了都能再活過來,沒死過的賽羅姆憑什么——
他回過頭,看到坎德跳到房頂,來到他身邊,坐下了。
“今天講什么?”那雙藍眼睛興致勃勃地看著他。他仍舊保留著賽羅姆的某些習慣,某些特點,那種淺笑,那種柔中帶剛的性情,那種善于贏得別人的喜愛和尊重的天賦,只是……
只是他不再是賽羅姆了。
“講你的情史。”米恩沒好氣地說。異色瞳地騎士慢慢坐下,抬起頭,繼續注視天上的滿月。他開始回憶,開始搜尋記憶,他沉浸到小時候的氛圍里,復述坎德講給他的一切,以及他所知道的一切……一切,關于莉莉,關于歌莫拉。
關于賽羅姆和歌莫拉。
而面前這個坎德始終是一副興趣使然的冷漠模樣。連那魔女的事都沒法喚起他了……
賽羅姆·坎德不在了。
米恩眨眨眼睛。
他在這世界上最后一個可以稱得上是親人的人也沒了,按理說他該悲痛不已,但他個人的性情以及他到目前為止的人生經歷已經讓他傷感的能力化為烏有。
米恩騎士沒有眼淚可為朋友的離去而流,沒有哀悼可為兄弟的消逝而說。他想起了十年前的一個夜里,他看到坎德偷偷翻到房頂上,為他的魔女痛哭。他當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現在他知道了——他好嫉妒他,好羨慕他,就算經歷了一樣的訓練,成了一樣鐵血的戰士,這么多年殘酷的戰斗之后,賽羅姆·坎德仍舊有能力愛一個人,仍舊有能力為別人落淚。
阿貝爾看向夜空。可能是之前回憶了太多小時候的事,他現在也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小時候經常出現的那個問題——
你會是什么反應呢,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