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葬禮將在四月清明節期間舉行。按照邀約,我如期飛抵江城——一個歷史悠久,以山水美景著稱的南方小城。飛機略過江城上空,即將降落時,我從窗戶向下俯瞰,四月的江城,煙雨朦朧,城里蜿蜒流淌的江河,突兀獨立的山峰星星點點,它們和平靜清幽的湖交融在一起,依然一幅江南水鄉意境。
那天,來機場接我的人是他的小孫子——一個其貌不揚但很健談的小個子。經過一場簡短的寒暄之后,我跟著上了他的車,一直到他祖父的家,整個路上都在向我嘮叨著他祖父離世時的情形和他們家族的一些往事。
“你祖父是什么時候去世的呢?老人家可走得安好?”出于好奇,我問他。
“2013年吧,大概是95歲吧。他走的那天下午,我還遠在南城工作,當時我開完會剛回到家,就接到他的二女兒,也就是我的母親從江城打來電話,說老爺爺已經走了......”
走得那么突然?我略微吃驚,故作惋惜之情。
“就是,就在這不久前我打電話回家時,母親說他還好好的,怎么突然間就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呢。不過,據我母親解釋說,這似乎有些征兆,說那天中午在江城的其他兩位姐妹不約而同地過來祖父家吃午飯,他的胃口也反常地好,吃了兩大碗稀飯,之后還與女兒們坐聊了一會兒,才象往常一樣上床午休去了。當時,我的母親和兩個姨媽坐在客廳象往常一樣閑聊,未曾想到會發生什么意外,而整個下午祖父似乎都在休息,也沒發生什么大的動響,直到下午五六點鐘,她們喚他起來吃晚飯時,才發現他已經走了,現在回想起來,那天中午幾姐妹的聚餐竟成了為父親送別的最后午餐……”
“那他走得還算安祥啊。”我假意為他感到一絲欣慰。
“是的。先生,我的祖父還是“笑著”離開的呢,你知道,人都是貪生怕死的。死亡,總是讓人心生恐懼的,大多數人臨死之前都感到惶恐不安。但我祖父在彌留之際卻帶著微笑,我對此感到驚異,繼而感到有些欣慰,又有些遺憾,他走時連聲招呼都沒舍得跟我們打就靜悄悄的走了,享年九十五歲......”
“哦,原來如此”。
我們一路談到他祖父的死,從他的話語語氣中,看不出他對他祖父去世的悲傷,反倒露出幾絲欣慰。對于死亡,我是忌諱大談特談的,于是,一路上我的話很少,出于關心,在虛情假意地問了幾句之后,就不再細問了。好在沿途的風景不錯,看著窗外斷斷續續一閃而過的青山綠水,我心不在焉嗯嗯哦哦地應付著。從他的嘮叨中,我得知他祖父早已經去世了,遺體已經火化,骨灰盒仍擺放在他祖父的臥室里。
他還說,他祖父生前一直是想回到農村老家范村去落葉歸根的,誰知道后面幾經周折,先是他家鄉的外孫范春濤去世,接著是他的侄兒范文誠去世,老家的親人們接二連三的舉辦葬禮,倒是耽擱了祖父他自己,最終未能如期落土下葬,而這一次,他們是想在這個清明節將他的骨灰送回老家范村去安葬,以圓他一生的夙愿。
“生活中總有許多讓人無法想象或意料之外的事?!彼行┎粷M地說。
“祖父生前一定不會猜到他死后發生的一切巨變,比如,他不會想到是我——這個十多位孫輩中學歷最低、過去最讓他失望、最不肖的人來為他操辦喪事,不會想到,我們最終會與他那些爭斗了一輩子的惡霸堂弟、堂侄們和解,也不會想到,那些他為之爭奪守護了一輩子的老祖屋會在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更不會想到,他會像六十年前他的三哥范水生那樣,在死后多年才得以下葬入土為安”。
“我讀大學期間,曾在祖父家寄居了幾年。期間,他常常對我講述家族過去的陳年往事,直到在他突然去世的那天還在翻來覆去地講述。令人感到不安的是,在他去世以來,他所講的歷史似乎仍